扫雪,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回忆与描写的,但若到了特殊的地方,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就值得好好写一写了。 千禧之年,上军校,来到吉林省省会—长春,这是一座因汽车、电影和冰雪旅游节而闻名的城市。 入校时,正值夏末,关内还是骄阳如火,这边已经凉爽怡人。 中午小憩一会,静怡、安然、舒适,特别享受,让我们联想到关内的秋天。 圣诞前夕,期待中的雪花不期而至。同学们异常兴奋,特别是来自南方的同学,多是第一次体验雪的真实。大家不顾室外寒风肆虐,风一样刮到操场上,仰望苍穹,双手举擎,任凭冰凉的雪花,触在脸上,落在手心,化在心里。 大雪不负众望,下了一天一夜,推开窗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雪毕,照相的大爷乐开了花,“啪、啪、啪…”各种雪景,带着雪花、笑容、主人的自豪,飞向了祖国的四面八方。 第一次扫雪,既新奇又兴奋,大家挥舞着扫把在白雪中飞舞,打雪仗、堆雪人,不亦乐乎。 快乐在空气中飞扬,痛苦也在快乐中酝酿。 队长大发雷霆,训斥了堆雪人的同学,并集合全队学员训话。挨训后才知道,在东北,扫雪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因为冬天最高温度都达不到零摄氏度以上,雪在冬天不融化。每次扫雪,需将雪码好,规规矩矩的堆砌在路旁,拍出横平竖直的“豆腐块”,为了美观,校内的雪堆需要定期维护,直至来年五月,慢慢化掉。 为此,扫雪成了重大问题,全民动员,分摊到户。我们班的“责任区”被分在高新区的一条主干道。那里离学校很远,每每下雪,要徒步走好几公里才能到达。为了不耽误上课,凌晨四点就要早起,穿上棉衣,戴上棉帽,露出两只惺忪的眼睛,扛上扫把、铁锹,集合上路。 推开门,一股寒流,洪水猛兽般扑来,零下20多度的气温好似一把无形的刺刀,很快将棉衣刺透。雪花被寒风驱赶着,像慌不择路的兔子,顺着路牙石,迅猛地向远方遁去。刺骨的寒风顺着衣领钻进肉里,又凉又疼。所有人,瑟缩着脖子,佝偻着身体,双手拢进袖子里,任凭扫把和铁锹在肩膀上晃悠。 困意被寒冷驱散,全身的器官已经麻木,两只眼睛无力的盯着前一名同志的脚后跟,稍一闪失,就会被队伍落下,脚底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提示着身体还在前进。 黑夜还在继续,所有东西都冻住了,唯有思维还在活跃。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自豪,人就是这样,越艰苦,反而感觉好骄傲,心想,反正已经很苦了,还能怎样?只要咬紧牙关,再疼、再苦,终会过去,过去后,反而感觉痛苦很有嚼头。 队伍中,最痛苦的是南方的同学。零下20多度的温度,对于常年享受四季如春的他们来说,真得很残酷。手、脚长冻疮,鼻子患鼻炎,走进室内,温度骤升,手脚又疼又痒;到了室外,寒风刺骨,鼻子憋得难受,喘气都困难。真是,里外难受,四处受罪。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很乐观,没有怨天尤地,自暴自弃。 “责任区”到了,队伍自行解散,所有人操起家伙冲向路面,推的、扫的、堆的,闷声不响,猛推、猛扫,不惜力气,大干、狠干,即使这样,三五一伙,自由组合,随时变换,有条不紊、配合默契、进度明显。 这种无声的劳动真让人怀念,不用命令、不用安排,个人自觉,凝心聚力、共克时艰。 想想现在做事情总想偷懒、谈条件,主要是我们选择余地太多、条件太优越,没有不劳动就会被冻伤,不努力就会被淘汰的危机感。人生真应该体验下这种危机的感觉,置身于绝境,身体、心理逼向极限。报名参加一次马拉松比赛,跑到自己筋疲力尽,实在跑不动了,咬牙坚持,靠意志带动脚步,坚持到最后。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后,人生观和价值观肯定会有新发现。 曙光过去了,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同学们陆续摘下棉帽,乍一看,都像修炼告成的道士,头上冒着丝丝热气,脸上露出成功的喜悦,看到身旁荣耀揭面的神秘人,才知道和自己密切配合的竟然是他,相视一笑,击掌庆祝。 那一年的雪,沥沥拉拉下了接近20场,下得人心发慌,闻雪而栗。就是这些雪,挑战了我们的极限,磨砺了我们的意志,增强了团结,留下一段难忘的战友情。 多少年过去了,这段记忆,就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朵,装饰着我脑海中所有雪的记忆,每每下雪,就会在脑海中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