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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紫薇紫薇 于 2015-12-17 09:41 编辑
周作人说:“我对于植物比动物还要喜欢,原因是因为我懒,不高兴为了区区视听之娱一日三餐地去饲养照顾,而且我也有点相信鸟身自为主的迂论,觉得把它们活物拿来做囚徒当奚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若是草木便没有这些麻烦,让它们直站在那里便好,不但并不感到不自由,并且还真是生了根地不肯再动一动哩。”……也觉得是这样。赏花,也一定是在自己家里,一盏茶,一首曲,茶浓,曲兴,也是花儿开得最美时。这美寻得来,唾手可得。
人不得不奔波在路上。偶遇一丛草,一棵树,也便生出一样感慨来。北方多杨柳。抑或一抬头一转身就有遇见,触动了寂寞神经。冬来,辽阔平原日渐空旷,多单调寂静。一晃而过排排行行杨树直立,没有了树叶,寥落些。知道看到得只是些表象,他们是伟丈夫。旱柳也在其中,似乎更多些风情。“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谁又不像柳永“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伤离别,喜相逢。
初冬的早晨,原野上,随意走。走走,就有恰巧遇见。远远的一株旱柳,默立,执着,倔强。初雪还在,麦苗铁青,远远近近寂静无声,小风溜溜,顺着脖颈撒个欢跑掉。没有声音,立定,站稳,对视。风生水起。天边的云红了,有一股蓬勃的力量拥挤,翻滚。心热了。红光普照过来,凉厚的铁青色羞涩起来。那株树并不回头看,神情专注着它得专注,禁不住要问:它在想什么?淡紫、微红、蓝灰和橙黄,调色,太阳拖着一缕橙黄色的波光,冉冉升起。原野、天空、景物有一搭无一搭,交错渗透,浑然一体。远处的树木、村庄,都在晨曦中朦胧隐现。旱柳在全神贯注。打开一幅画的窗口,就在一瞬间。若是傍晚,依旧站在这里,又该是另一番感触了吧?旱柳迎接来朝阳,朝阳赶着旱柳的影子走,都是一个样子,静。
冬天,旱柳的树叶落地最晚。很小时后,记得母亲有一个好习惯,早晨早起。背了大筐拿了耙子搂树叶烧饭用。桐叶,槐叶,杨叶,柳叶,柳叶最后。湿哒哒的,早晨是最好搂树叶时候。每每急着吃了早饭去上学,母亲才努力抬着头弯着背,肩着一大筐沉实的树叶回来。上一辈人为吃穿忙了一辈子,他们也看见过早晨一片红韵中的杨树柳树原野?或许没有吧,也不曾听他们说过。
早、晚袖着手,再一次忧伤毫无由来。接下来的夜平整的象一块刚刚刨完的松木薄板,远去的,父母肩上扛着的扁担划出神秘紊乱的线条,刚刚燃尽的晚霞再一次像厚重的大门重重关闭,孩子颤抖着抓住他们破旧的棉布衫子慰暖,带满树木郊野叶露的气息。多少不可见的面孔,在这静夜,仅仅一夜,闪现又隐灭,这一夜轻柔而温暖。月亮枯做着功课,跃出来,像抓住墨线的木工轻轻一弹,一刻硕大的眼泪溢出大地——哦,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
看着原野里那些孤单的,蜂拥的旱柳,看着,看见了我们的父母,看见了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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