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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记忆的封条,让时光的流水再缓缓回淌,从前的事,就像刚刚发生一样。父亲的那只水烟袋,坐着岁月的小船,缓缓驶到我的眼前。
说到水烟袋,现在好多年轻人不知为何物,说白了就是经过工艺改造的烟袋。它由烟管、吸管、盛水斗、烟仓、通针、手托等构成。父亲的这只水烟袋是黄铜制作的,上面雕刻着梅花和喜鹊图案,村里人都说这是一件老古董,拿到集市上,能换头肥猪。
听父亲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有个戏班子来村里唱戏,这只水烟袋是个名角抽烟用的。见父亲喜欢,两人就用一袋地瓜干做成交易,从此父亲就成了它的新主人。原先农家生活贫苦,水烟袋里真加水,这样抽烟缺少一股滋味。后来生活慢慢好转,父亲就在盛水斗里加上一点散酒,吸一口有一股酒的醇香,"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更悦耳。
父亲每年都会在菜园的一角种上几株黄烟,日常追肥只用干净的人尿,说这样种出来的烟叶厚劲头足。到收获时,就着板凳,切成细细的烟丝,只有这样才算配得上那只水烟袋。我喜欢用火柴给他点烟,看他猛吸一口,嘴里吐出烟圈,那享受的样子,真有赛过活神仙的感觉。袅袅的烟雾中,梳理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日子就这么过来了。
八十年代初,村里来了一个戏班子,看着他们老老少少风餐露宿,父亲就把他们领到家里,热汤热水的照顾他们。这些常年在外跑江湖的人,嘴皮子像百灵鸟。一口一个大爷大娘的喊着,父母干脆就把西屋收拾出来,让他们住下。扎下营盘,戏班子就在在周围的村庄开演,晚上来我家住。当他们的班主发现父亲有一只水烟袋时,央求借几天用,让一个演地主的演员做道具。父亲没有多想,成人之美一贯是他做人的规范。随着演出范围越来越远,班主有时会派个人来说一声,让父亲放心,等在这一片演出结束,立马就奉还。父亲没有多想,对送信的人说,到时想着送回了就行。转眼半个月过去了,送信的人没再出现,戏班子也没有一点动静。父亲感觉不妙,打听赶集的人,说戏班子已经在百里之外的日照。父亲一听心里就有点急,放下手里的活,当晚就往南海方向奔去。漆黑的夜空里,布鞋顾不得土地的疼痛,除了漫天的繁星,整个夜空里不见一人。父亲想起那只水烟袋,胆子变大步伐加快,鸡叫三遍时,就赶到了百里之外的海边县城,逢人就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拿着水烟袋的戏班子,大家多数摇头。后来在城东碰到一位老者,一打听不要紧,老人“哼”的一声说:“就是这帮家伙,我好饭好水的伺候着,临走连声招呼都没打,还拐走了一床被子!”
看来这是一帮江湖骗子,再追找下去,怕耽误地里的农活,父亲怆然而归。好长时间茶不思饭不想,有次上菜园浇水,拿着一把铁锨就去了。早到菜园里的母亲问他你来干什么?“我来浇园啊!”“用铁锨能浇园?你看你,自从让人家把水烟袋骗走,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水烟袋能当饭吃!日子不过了?”说起这事,母亲就一肚子埋怨。
从此后,只要周围有戏班子来演出,父亲就去打听,可是杳无音信。有时我在想:这只水烟袋自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也许这就是宿命,这是我劝父亲的唯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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