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的早市

四季霞光

平儿的早市

　　一觉醒来，窗子外面月光如水。身体瘦小年过半百的平儿无暇欣赏美丽的月色，也无心继续安睡，她一骨碌起身了。这是中秋节的凌晨，即农历8月14日的深夜，是忙碌一秋的平儿最后一次早起卖栗子了。

　　说起卖栗子，这是平儿的悲哀，也是所有栗子户的悲哀。丰收成灾，解放前是，现在依旧是。记得语文课本中《多收了三五斗》和《秋收》中描写的情景，平儿想一想就会心疼，心疼老百姓的血汗就那样白白地流走了。那是旧社会，遇到天旱或者水灾，老百姓入不敷出，不得不外出逃荒；遇到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了，老百姓却得了一个比不丰收更坏的收成。几年来，平儿精心管理自己的栗子树，深深地体会到了当今老百姓的悲哀。栗子的产量分大小年，且十分严重。大年收小年两倍的栗子，要付出双倍的劳动，价格却只有小年的一半。如去年是小年，价格六点二元一斤；今年是大年，价格就只有三元多一斤了。平儿有些不平，如果能够，她都想写一篇21世纪的《丰收》了。

　　不平也好，愤怒也罢，平儿与所有的老百姓一样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随行就市，听从命运的摆布了。平儿望望窗外的满月，捶捶腰、拍拍背，双手按在大腿上，借助双臂的帮助从床沿边慢慢地站起来。忙秋以来，平儿天天累得腰酸背疼，一旦躺下就不能正常起床了，尽管天天晚上用温水袋暖腰、暖背、暖暖脖子。睡一宿，上热敷，虽然不能让那腰背恢复正常，却也能减少点酸疼，可以继续进行第二天的劳作了。“三春不如一秋忙”，一点不假，尤其是栗子，一旦成熟，栗蓬炸开，栗子落地，谁见了谁捡，不抢就不是自己的了。于是，不得不争分夺秒地抢收，机器一样不停息地运转着。

　　平儿走到院子里，推起载着三袋栗子的小车向集市赶去。路不远，可是慢坡，推车子很吃力。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平儿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此时的集市已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了。平儿看好一个空隙，喊着大哥大姐们照顾一下，挨一挨，就把车子停下，搬一袋子下车，让那袋子立在成排成列的栗子队伍里。今年的集市平儿赶了三次，价格由5元降到3.8元、3.2元，这次的集市空里听说降到了3元。这个早上的苗头不怎么好，时间不到3点，许多人已经3元一斤卖掉了。平儿距离一个收货摊子不远，听到电子计算器里出现了3.2元的价格，断定这是这个集市的好价格了。于是，当划价老板出到3.2元的时候，平儿就把栗子卖给了这个摊主。

　　平儿家的栗子品种好，个儿大，颜色好，味道甜，深得一些老板的喜欢。这家老板很信赖平儿，年年都要她家的栗子。这次也一样，不用倒袋子，过秤后直接装车了。老板让平儿去他们的袋子堆里拣出几个袋子作为补偿。平儿捡袋子的时候，负责看秤、算账的老板让平儿先把钱接过来。

　　接钱的瞬间，一个冷冰冰的小女声传过来：“先交上管理费吧！”管理费？今年赶过三个早市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原以为今年价格低了，管理费免了，没想到收管理费的还在，只是前几次没来这个摊位没遇到这个收费的罢了。这时，平儿一下子想到了许许多多偷税漏税的亿万百万富翁，想到了若干欣欣向荣的企业减税免税，想到了……面对这些收入最低又因丰收成灾的灾民们，平儿心里有些不平，将刚刚拿到手的1元零钱递过去。对方冷着脸，不接钱。平儿赌气地说了一句：“不要拉倒！今年我还没交一次什么管理费呢！”说完，把钱装进口袋，继续挑选袋子。袋子找够了，平儿直起身来要走。

　　“交上管理费再走！”随着冷冰冰的小女声，平儿的袖子被她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平儿有一种被干尸拽住的感觉，恶心的很却耐着性子说：“你松开，等我放下袋子再给你拿钱！”“不行，现在就交，交上再走！”说完，抓的更紧了。平儿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羞辱，抬头看过去，看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儿时愤怒地嚷了一句：“看你这个熊样儿！刚才是我给你你不要吧？你到底想要多少钱？”“一袋子两元钱！”那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按照往年的经验，10袋子5元、三袋子1元也属于他们的正常收税范围，沾亲带故的还不收他们的呢。于平儿来说，今年第一次遇到收费的，真的不知道交多少，刚才给她1元也算不得不遵守规则。平儿掏出钱，找到个5元的递过去，对方依然不接，她不得不抛过去了。

对方的手是松了，嘴巴却不依不饶起来：“你不就是个臭农民吗？你有啥了不起？你耍什么威风？你还从没交一次管理费，你是啥素质？”这时，冷女的身边站出了一位怪男，踮起脚尖，高声地帮起腔来……周围早就围了许多等待过秤卖栗子的同胞，都善意地劝说：“都少说一句，算了吧！”

　　平儿性情开朗，对人热情如火，是公认的好人。若与人打架，“熊样”就算是最厉害的骂词了，她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是二对一。面对如此遭遇，再看看拥挤的人群，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句“君子不跟牛生气”的古训化解了平儿心中的极度愤怒，她悄悄然走出人群了。

　　如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瞬间的浪花过去，湖面恢复了平静。月光依然如水，平儿推起自己的车子，迈着有些趔趄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身后拖着的是长长的、长长的影子。

　　　　　　　　　　　　　　　　　　　　　　　　20150928

张玉国

卖个栗子不容易，农民就该腰板直。霞光老师观察细，替咱农民来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