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4-10-7 11:56 编辑
九月书帐
王光福
我喜欢买书。虽然也刻过一枚藏书章,却嫌麻烦很少使用,只是买到书大略翻翻后即在扉页写上名字、购买日期及地点以作纪念。——可惜字写得太差,回头一看都有破相之感;由于明白了这点,近年来都把字写在书后的空白页了。今天在书橱前溜达,忽然伸手拿下了《鲁迅全集》第一卷。翻到扉页,看见这样一段话:“1993年1月7日,以165元购此书全16卷于山东大学新校南门外书摊。缺然居主。”这“缺然居主”是我当时的“别号”,典出《庄子》,大概是表示知识学问有缺陷、应该努力汲取的意思吧,因为只用了很短时间,所以具体情况已有点模糊。这套《鲁迅全集》每册都有定价而却没有总定价,现在我也懒得去算到底是便宜了几块钱还是原价,只记得这是我平生买书的第一次豪举——在二十几年前,这大概就是半个月的工资了。 那时我正在山大中文系进修先秦两汉文学的研究生课程。兴冲冲将一箱书扛回宿舍(总定价应该写在书箱上,可惜早已不存),便废寝忘食翻起来。没几天时间,就翻到了第十四卷“日记”卷。看着鲁迅今天买书明天买书后天买书,我就说:“若把鲁迅日记读完,统计一下他共买了多少书,也很有意思。”山大古籍所的青年教师刘心明君(淄博博山人,是我的朋友,经常到我们宿舍找人打勾级)哈哈一笑说:“光福,你慢慢读,读完一年你看后边是什么?”一年的日记虽然不多,我也不能慢慢读完,就径直翻到末尾一看,原来是“壬子北行以后书帐”。本年买了多少书,每一种书的书名、册数和价钱,以及购买日期等,都记得明明白白,这还用我去统计?于是我废书而叹:一叹鲁迅先生之仔细,二叹刘心明君之渊雅,三叹我之坐井观天、鼠目寸光也。 事情还没有完。今天已经是2014年10月的第一天,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编写《〈聊斋志异〉学术档案》——本来9月份就打算开工,可是迷恋着随笔小品的阅读与写作,竟一直没有下手,再不起头恐怕就误了出版日期了。因此打算把9月份的读写情况总结一下,然后一门心思去整理“档案”。在这不冷不热的9月份,所写的几篇小文章都存在电脑里不值一提,倒是所买的几本书还有点意思值得说说。于是我也就模仿鲁迅,写下一个题目《九月书账》,打算先算一下买书花了多少钱。既要模仿,就得看看原物是什么样的,所以再翻看鲁迅日记。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一直认为鲁迅先生写的是“书账”,也就是买书的账目,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书帐”而非“书账”。 “账”和“帐”虽然时有通用,都可以指账目,但鲁迅先生所用的“帐”字不大可能是指“账目”——鲁迅不是守财奴,算清一年买书花了多少钱,又有什么意思呢?鲁迅是书迷,还是清理登记一下本年买了多少书、都是些什么书重要。因此,这里的“书帐”就不会是“买书的账目”的意思了。于是我翻开《汉语大字典》并参考网上资料,得出这样的结论:鲁迅的“书帐”就是“图书目录”。这可以用他自己的话作证,比如他在1927年写的《关于小说目录两件》中就说:“去年夏,日本辛岛骁君从东京来,访我于北京寓斋,示以涉及中国小说之目录两种:一为《内阁文库书目》,录内阁现存书;一为《舶载书目》数则,彼国进口之书帐也……”,这正好说明“书帐”就是“书目”。该死该死,采着头发打了二十多年,至今才知道原来是个秃子。惭愧啊,若不是天气渐寒汗不敢出,肯定会冒一头露水的——赶紧去把题目改过来,咱不谈钱,还是说说书目吧,尽管雅得有点俗,但杜甫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在这白露已过重九即至寒露随来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说“露从今夜白,雅自重阳起”了,尽管韵脚上还有点毛病,但是对那些写了一辈子格律诗却从来不知道律诗到底是六句还是八句、到底何谓平声何谓仄声更别提何谓入声的所谓雅士来说,他们恐怕是看不出来的。——嗐,为人毕竟不够厚道。 打开当当网上的“我的订单”,看看我的“九月书帐”吧。 《笑谈大先生》,陈丹青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雪隐鹭鸶——〈金瓶梅〉的声色与虚无》,格非著,译林出版社。9月10日下单。 陈丹青是当代活跃的画家和知识人。我买《笑谈大先生》这本书倒不是扑着陈丹青去的,而是想从中寻觅一点关于“二先生”的东西。因为我近来痴迷周作人,所以老想看看别人对他的看法。此书正文是陈丹青七次演讲鲁迅的讲稿汇集外加一篇“补记”。这些文章都很好,确有痛快淋漓之感,但我最喜欢的却是本书的“序言”和“附录”,这两篇文章都异常精美,特别是“附录”的《鲁迅的墓园》,我已经读了五六遍,并向朋友推荐过,过一段时间我可能还要重读。 格非是当代著名小说家,也是清华大学的教授。作为作家而研究中国古代小说,其视角和语言都与一般学者不同。其中的每篇文章都很短,都极具可读性,不像为了评职称的人非得分出章节才算学术。因为明清小说是我的专业,所以我也买此书来看看,算是开开眼界。其《雪隐鹭鸶》这个书名来自《金瓶梅》第二十五回的两句诗:“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人们一般认为《金瓶梅》很俗,但是这个书名却非常雅;等看过全书,可能觉得《金瓶梅》也非常雅,有些地方甚至超过《红楼梦》了。 《塞万提斯的未婚妻》,[西班牙]阿左林著,戴望舒译,桑农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孙犁散文》,孙犁著,傅光明选编,浙江文艺出版社。9月20日下单。 《塞万提斯的未婚妻》,我在《西班牙的叫卖声》那篇小文中已经介绍过了,此不赘述。 孙犁是中国现当代文坛的大家,不光早年的小说写得好,晚年的散文也照样精彩。他的散文大都短小精悍,所以读起来都很轻松。他谈艺记人状物叙事的文章,文笔都有可观,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有关“书”的那些文章。他对藏书搜书的那份痴迷,他对古书特别是对笔记小说的一些见解,都很能给我以感动和启迪。 《伦敦的叫卖声》,[英]约瑟夫·阿狄生等著,刘炳善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明清小品文选》,[明]张岱等著,张厚余注析,三晋出版社。9月30下单。 《伦敦的叫卖声》在《西班牙的叫卖声》中已经预告出去,将来得暇将写一篇小文单独介绍,此不赘言。 买《明清小品文选》仍然和周作人有关。沈启无是周作人的“四大弟子”之一,1930年代编辑出版《近代散文抄》,很得周作人、钱锺书等人的赏赞。但是此书绝版已久,2005年东方出版社曾经重印,但现在也不好买。因此我买这本《明清小品文选》来代替《近代散文抄》,正是《金瓶梅》所云:“未曾得遇莺娘面,且把红娘去解馋。”再说小品文的阅读和写作,也是我近期的喜爱和追求,参考此书,也是理有固然。只是此书选文太多而不得不把字体弄得很小,若等看完,恐怕又要换一副眼镜了。 我从当当网买书,每次都买两本,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的标准是满三十九元免除五块钱的运费,也就是说,不够三十九元,就要多出五块钱的运费。因此,我都买两本,宁愿凑到五六十元,也要省下五元,有时为了凑数,要花好几个小时查书讯,翻书目,看试读——真可谓“贪图个米粒喝个胀饱”。至于为何都是逢“10”才下订单,则纯属偶然,没有任何想法做理论根据了。
2014.1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