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5-14 08:27 编辑
站前站后
王光福
清明节放假,晚上女儿从海洋大学回来。她坐的是青岛通深圳的T396次列车,16:53开,19:52到。平时都坐动车或高铁,这次有同学到济宁下车,胆小,女儿和另一同学打卧铺票陪她到张店。 打的接女儿,得花四十;坐公交去,也就四块钱。我自小数学不好,但这十倍的价钱还看得清。再说,从家到淄川汽车站得走十五分钟,我再故意从留仙湖大坝一转,就二十分钟;从淄川到张店,车行半小时,我可以练练哼鸣、打打嘟噜;到张店汽车站下车,再走到火车站,也得十五分钟。如此这般,一个多小时,我是一分钟也不闲着,不是练腿就是练嘴,我又何必蜷着身子去打的呢。 下车,有一个光头的南方人问我,到火车站怎么走;我说,过马路顺着右边过桥洞,一拐就到。他一比划说,左拐还是右拐。我说右拐,同时看到他手里夹着一支烟,在空中划个火红的弧形。这时是傍晚18:50,天空已经灰蒙蒙地暗了下来。我本想和他一块走,可我憋住没说。到火车站西侧,我回头一看,他在我不远的后方,嘴上一红一红地抽着。他有没有怪我为何不与之同行?我不知道。我清楚我的心思:若和他同行,他可能会给我一支烟,我接不接呢?我的烟诀是“不喝酒不抽烟”,他不给我酒,光抽烟,我不干——少抽一支是一支啊。 到火车站,从密密的小汽车缝里溜达出去,到那个象形“齐”字雕塑下转一圈。多年前,也曾围着“齐”字转了半圈——本想转一圈的,可看到满地的云彩、闻着刺鼻的气味,只好溜开了。我喜看《聊斋》,抵得住狐臊,对尿臊还无法可想。今晚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据说在甲骨文中,“齐”字像一束平整的禾麦穗头。庄稼照理喜欢肥料味,可这毕竟不是真庄稼。以前臊臭熏得它蔫蔫着,现在清新空气倒把它撩拨得支生起来。天冷,又刚下过一场喜雨,空气自然好——若能一年四季,不管雨雪霜晴,都能养心、养肺又养颜,那才叫真好。 下雨前太热,我脱了毛裤,现在冷风往里钻。于是踱进售票室去看热闹。摩肩继踵是买票、取票的,前边出来,后边跟上,似乎永无休止。大人小孩、跟头骨碌,我有些眼晕,就往东,移近密封的进站口,去看一位细高挑的女服务员检票。行李安检的传送器不停地转,似饕餮,唰唰啦啦、呼呼噜噜地吞咽着,看不到喉结移动——人造饕餮才有此特殊功能吧。 再往东,有一个单向旋转门,只能出不能进。门轴像一根巨型鱼骨头,伸着很长的鱼刺,人只能一个一个从两排刺之间转出来。这个特殊装置,使人想起电影里少林寺的木人巷,我怕挨揍,赶紧往东推门躲出去。 尽东头是一朝南的下坡,下了坡就是“VIP”贵宾候车室了。北京的红学家孙玉明先生说:有一人西其装、旅游其鞋,腆着大肚子走向“VIP”候车室,却被服务员拦住。他问:“我是镇长,是贵宾,为啥不让我进?”她答:“省长是VIP,市长是IP,县长是P,你连个P都算不上,还想进贵宾室!”不用想也知道,若按服务员的级别观,我或许连缕臭气也不如,就不屎壳郎飞到炮眼里——找挨呲——了。于是左旋,顺台阶钻入下一层的出站口大厅。既宽敞又避风,且有木条连椅可坐,是理想的存身待人之地。 平时,出站口人山人海;今天却只有几十个人在延颈候着。男人转悠着抽烟,女人慢跑着遛狗。小时候我很喜欢家里的小黄,它跟我上坡逮蚂蚱、下河戏水花,后来不知给谁打死吃了,自此不再养狗。烟我是真想抽,没有熟人递过来,我走到小卖部前,屡次伸手进口袋;最后,盯着方便面想,老婆在家做好吃的等着,我就不吃你了。于是到出站口,仰头去看到站列车时刻表。这段时间,都是远途的过路车,怪不得接车人少。 一拨人走了,大铁门关住;一拨人又来了,大铁门打开。19:55,又一拨人从地下通道涌来,大铁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人有的拥抱一下,有的拍拍肩膀,有的接过箱子拉着就去打的。都走没了,女儿还没出来。我问服务员,这是青岛通深圳的那车吗?说是。我说是咋还不出来呢?她说你打个电话问问。我正掏出电话找号码,女儿和一高个子同学从远处的灯光中一拐弯笑嘻嘻走来了。咋才出来呢?女儿笑着说:“俺走错了方向,跟着上车的走了。” 打的就往回窜。到立交桥,女儿说桥栏上的霓虹灯很好,以前没见过。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平时天空已经很黑了,除了地上的路灯,什么也看不见;今天却清朗朗看得很远。我一查手机,农历二月十五。不是上元,不是中秋,只要月圆,都好。电话响了,我看也不看一摁就说:“已进淄川,坐锅吧。”女儿和司机师傅都嘿嘿起来,车身嗖嗖抖着。 2015.04.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