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4-30 09:19 编辑
读废小札
王光福
读书的快乐 要推废名的名散文,《五祖寺》得算一篇。《五祖寺》絮絮叨叨、闪闪烁烁,跳跳跃跃,写得真乱,写得也真好。他说:“我记得小时读‘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起初只是唱着和着罢了,有一天忽然觉着这里头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字,乃拾得一个很大的喜悦,不过那个喜悦甚是繁华,虽然只是喜欢那几个数目字,实在是仿佛喜欢一天的星,一春的花。”他还说:“稍大读《西厢记》,喜欢‘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两句,也便是唤起了五祖寺归途的记忆,不过小孩子的‘残照’乃是朝阳的憧憬罢了。”在前一段话中,废名说,尽管是浅显不过的道理,一旦自己悟出,实在是欣喜莫名。像这首小诗,若由现在老师来教,其先关注的恐怕不是意境之美、意象之幽,而乃是数字,说不定还会名曰“数字歌”。如此一来,剥夺了学生的自悟空间,也就毁灭了学生的读书佳乐。后一段话,也说读书之乐,不过与前段有异。它不是自作品中悟出佳趣,而是在人间生活中悟得了文学作品的妙谛。作品再美,读得再熟,终究离不开纸面;若想有乐,必须纸面和地面结合。陆放翁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夜读书示子聿》)说的也是此理。《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林黛玉启发香菱作诗。香菱说:“‘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这‘馀’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这说得又是一层乐趣了。有了生活,也有了诗,还不一定有乐,这种乐趣,有时还要老师和高人的启迪引导。前几天我看顾随的《诗书生活》,他说:“木兰(亦名玉兰、辛夷、木笔)花大如拳,色深紫,甚喜人。”我读后也一阵兴奋莫名。以前我见过一种花,我叫它红玉兰,现在才知道它就是木兰,好不畅快。订正错误,改变认识,这也是读书乐趣之一种了。2015.04.20
得意话多说几遍 从四月十三日买一本《废名散文选集》看,十天看了四五遍,很有意思。《墓》中说:“宿雨初晴,一路上新鲜之气,一块小石头也自嗅得出,山色如画,晚照宜人,在我简直是一种晨光,我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了。”《五祖寺》说:“稍大读《西厢记》,喜欢‘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两句,也便是唤起了五祖寺归途的记忆,不过小孩子的‘残照’还是朝阳的憧憬罢了。”《树与柴火》说:“松毛者,松叶之落地而枯黄者也,弄柴人早出晚归,大力者举一担松毛而肩之,庞大如两只巨兽,旁观者我之喜悦,真应该说此时落日不是落日而是朝阳了。”废名喜将暮与朝对举,以现其喜悦与憧憬。废名集中这样的句子,不知还有多少。钱钟书《宋诗选注》论王安石《泊船瓜洲》“春风又绿江南岸”之“绿”说:“王安石《送和甫寄女子》诗里又说:‘除却春风沙际绿,一如送汝过江时’,也许是得意话再说一遍。”王安石是“得意话再说一遍”,废名是得意话多说几遍了。2015.0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