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诗雨 于 2015-4-24 11:19 编辑
一份永恒的怀念
很多年了,总有一种冲动,就是写一篇关于外祖母的纪念文章。几次下笔 ,几次又止; 不是自
己懒惰,更不是没得可写,而是要写的东西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写起。
1986年农历三月十六,这一天,我做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一件事,至今想起来,让我都没办法
原谅自己,自责和悔恨便会纠缠于心。这天早上,我起床后,外祖母喊着我的名字说,想要喝小米粥
吃麻花,让我去给她买。我看了看表,就要到上班的时间了,去下河市场上买早点肯定要耽误上班,
就没有去。我给外祖母说,明天吧,今天晚了,要迟到了,就急匆匆上班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外祖母想要吃的最后的一顿早餐,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早餐。就在这天的
晚上,我躺下睡觉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外祖母在给我掖被角,她总是害怕我睡觉蹬了被子着
凉,细心的呵护着我。然后,她为了让我夜里有事方便开电灯,又把电灯开关的拉线,压在我的枕头
下面,才去躺下睡觉。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夜里零点。
睡梦里,我突然被一阵声音惊醒。我急忙起身拉开电灯,我看到外祖母身体趴在床沿上呕吐,
我急忙起床,拿起毛巾去给她擦拭整理。开始我以为,是白天吃的食物有问题引起的呕吐,没有想太
多,过了一会,看她病情有些稳定了,就扶她躺好;这时候,我再次喊她,她就不应声了。这可把我
吓坏了,便喊醒了母亲,来看看这是怎么了。那时候还没有电话,没法找急救车,一家人在凌晨把她
送到了医院的急诊科。
医院的诊断结果是无情的:脑溢血!医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没有挽回外祖母的生命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惊呆了,我没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出殡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出殡用车
是一辆嘎斯货车,一家人围坐在她的周围,任雨水和泪水交织,任寒风吹彻肌肤。一种痛,在春寒料
峭的晨雾里蔓延,撕裂着我脆弱的心;一份爱,在春花盛开的季节里沉寂,飞扬跌落。
第二天,我在整理外祖母的遗物时,找到了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钱包。里面有二十多元的零钱,
还有几十斤粮票。我手里攥着老人平时积攒的零钱,我扑倒在她生前的被褥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
感情,嚎啕大哭起来,谁也劝不住我,任泪泉喷涌,任哭声震天。就让我彻底的宣泄一次,为了爱我
的,和我爱的外祖母。
外祖母生于1907年,属羊,缠裹脚。外公因为她没有为他生儿子,那年和外祖母离婚,她便一直
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有兄弟姊妹七个,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十口人的家务活大部分都有外祖母来
承担。蒸馒头,攥窝头,推磨子,摊煎饼,外祖母起早贪黑,为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忙碌着,几十年
如一日从也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停歇。
外祖母是一个勤劳,乐观,豁达的老人,饱经沧桑,用她的爱滋养着我们,直到耗尽自己最后的
能量,撒手而去。她没有给我们增添一点麻烦,没来得及接受我们一点报答,就这么淬不及防的突然
离去,留给我们不尽的哀思和深深的怀念。
记得那年母亲添了我的弟弟,为了生活,没有休息多久就上班了。是外祖母便每天推着儿童车子,
去母亲的单位给弟弟喂奶。不到六岁的我,拽着她的衣角,跟在后面。老人的小脚,颤颤巍巍蹒跚的
推着车子,不管是骄阳似火,或者是寒风扑面,从没有耽误一天。外祖母睡觉很少,早上三点多钟她
就会起床,和我们一起推着沉重的石磨,磨制玉米糊。然后,我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剩下
她一个人在柴房里烙煎饼。有时候一干就是整整的一天,一摞摞的煎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等待我
们回家。而她在烟熏火燎的屋子里,却是汗水湿透衣衫和一张满是尘灰的脸。即使这样,在我的记忆
里,从没有听到她的哪怕一句怨言,或者是看到她一次不高兴的样子。
外祖母深深地爱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挂在她心头的宝贝。我们每天回到家里,热腾腾的饭菜
, 总是在等着我们。那时候家里穷,每月的粮食不够用,都是吃两顿饭,她知道我们中午回家肯定很饿,
总是早早就把午饭准备好。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吃相,她会有一种满足和欣慰,一份别人理解不了的
特殊的幸福。我们每次出门的时候,她总是叮咛我们增减衣服,牵挂着我们的冷暖。我上学的时候,
她经常给我几分或者一角,两角的零用钱,让我路上买冰糕或者买铅笔本子用,而她自己总不舍得花
一分钱。她的节俭的生活方式,至今影响着我。
一九七一年正月,父亲去世以后,外祖母更累了。晚上要和母亲以及我的哥哥姐姐在家做手工活,
赚钱补贴家用。白天我们都没时间,她要推着小车走很远的路,去领取手工活的半成品,并把做好的
成品送到工厂里去。有一件事,对我触动很大, 每当我看到她在洗脚的时候,我的心都会被深深地刺
痛一次。那是一双变了形的小脚,窄窄的,厚厚的满是茧子,变形的脚趾头,就像是一堆蜗牛拥挤在
一起。让我不得不痛恨这封建的传统陋习,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没有人性。
而每当我问起关于她那过往的经历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谈,故意岔开话题,给我讲述一些幽默
诙谐的故事。在她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慈祥的笑容,让我我看不到她的苦,她的难,她的
沉重。我在她乐观简单的生活中,找到了生活的真谛,和对未来的向往和力量。是她给了我们一种无
私的大爱,足以感动苍天的永恒的爱!
外祖母也有心事,只是从不向别人诉说。我那时候年轻,懵懵懂懂,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无法了
解她的内心世界。记得八十年代初,外公从沂蒙山回到淄博的时候,来过我家几次。短暂的几天时间
里,我看不出她对外公有一丝怨恨,看到的只是他对外公的一往情深和无限的眷恋。她总是把大家给
她的零用钱和粮票,偷偷拿出来,给我的外公去用。她给外公端茶倒水,照顾外公吃饭,是那么的周
全,那么的体贴入微。现在想来,在那几十个春秋岁月里,她的内心世界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和
挣扎。而这一切,她都默默的承受着,煎熬着。直到如今,我才有些懂得,有些明白。
外祖母用她生命的全部力量,和母亲一起,支撑着我们这个曾经一贫如洗的大家庭,历经风风雨
雨度过了那些最艰难的时光。而我却在她想吃一顿简单的早餐的时候,没有满足她这小小的愿望。我
知道,在她走完了自己八十年的人生岁月最后那一天的时候,给我留下的这个遗憾,注定将陪伴我一
生。我也知道,在她走后,我嚎啕大哭的泪水里,有我愧疚的诉说,有我无尽的追思。每当在她的诞
辰或者忌日,我都会来到她的墓前,告慰她的灵魂安息,告诉她说,我们过的都很好,我们一直生活
在她宽厚温暖的福荫里。
又是一年的春天,很快就是外祖母去世二十九年的忌日,在这万物即将复苏的时刻,多少记忆也
都在我的灵魂里复活,我会永远记得她的深恩。我相信,这份恩情,将会伴随我的生命刻骨铭心,直
到终老;我相信,那随风飘去的都是尘埃,沉落在心底的,是我深深地敬爱和不死的怀念的种子。
周村:石毓贵 自由职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