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孙良鑫 于 2021-8-21 09:13 编辑
想到这里,穆婶的心里渐渐平和了下来。她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境: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穆婶和老寿星散步刚回来。蓝天白云中钻出了一架硕大的客机,稳稳地落在自家楼前。舱门开了,从舷梯上下来了很多男男女女,为首的是老寿星花白头发的儿子。他微笑着大步朝这边走来。穆婶心里一喜,喊了声:“你们可回来了!”说罢,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礼包。“哗啦啦!”穆婶的手一下子碰翻了旁边茶几上的果盘,里面的桔子和巧克力也弄得像受惊的小鸡崽儿四下里乱跑。老寿星在卧室里喊:“穆丹!怎么了?”穆婶一边东一个西一个地捡拾起地上的糖果,一边答道:“大娘!没事,是我不小心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弄翻了。”“哦,没事儿就好,刚才,那么大的响声,吓了我一跳。”穆婶来到老寿星面前,岔开话题问:“大娘!您是想喝水还是要去卫生间呢?”“我现在还不需要,你看看对门家的小虎子在家不?请他给咱换上这个。”说着弯腰拉开床头橱,拿出一个崭新的节能灯泡,又抬头看着天花板说:“昨晚刚坏的,换上正好过年。”穆婶连忙摇头:“这几天人家都在忙年,又逢防控新型冠状病毒,叫人家来不合适,这点小事儿,我来干就是了!”说着她到阳台找出了一个多年不用的三条腿的圆凳,搁在椅子上。老寿星连忙说:“这可不行啊!虽说你年轻时在生产队里常推车搭担的干重活,又爱舞枪弄棒地练武术。可年龄不饶人呐!你的身体又那么沉,还是等年轻人来换吧!”从小被称为假小子的穆婶胸有成竹地说:“大娘,您就放心好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椅子放好了。她把新灯泡装进自己的右口袋,左手扶住椅子的靠背,右手提了提两边的裤腿脚,再扶好了圆凳,没怎么费力就爬上了椅子。她又双手扶住圆凳,踩上左脚,身体重心移到左边,右脚慢慢抬起,放在只能放两只脚的圆凳上,慢慢地站起来。穆婶左手捏住了天花板上的灯口,右手攥住坏了的节能灯泡,轻轻拧下来递给老寿星。她又从右口袋拿出新的换上,轻松地叹了口气。“大娘!您打开灯试试。”“啪!”灯亮了。 成功了!成功了!老寿星放好旧灯泡,高兴地说:“真亮!看来,啥东西也是新的好哇!”穆婶弯下腰,准备退场了。可她的嘴却没闲着:“大娘!可不是啥旧的都不好啊!一些古化石和古遗迹,还有像您这样的健康老人都是珍宝呢!”突然,“咔嚓”一声,圆凳的一条腿儿折了。穆婶“哎呀!”一下子像一堵墙重重地倒了下来。老寿星来不及多想,慌忙伸手去扶,可连她也被撞倒在地。许久,老寿星才回过神来。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爬到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又像自己的亲闺女的穆婶身上哭着喊:“穆丹啊,我的孩子!你快醒醒!你可别走在我前头啊!”听到哭喊声,穆婶这才哭笑着轻轻摆摆手说:“大娘!您别哭,我没大事,就是腰不敢动。咱家的电话机,最上面有个五,您摁一下,叫珍珍快回来!”老寿星的胳膊腿比平时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扑向客厅的固定电话,摁了好几遍才拨通。“嘟——!嘟——!”老寿星焦急地等待着珍珍的回话,电话声被人为的挂断了。她失望里带着愤怒,把电话狠狠地一甩。电话机在沙发上跳了几下,话筒和话机分别溜到了地板上。她又扑向了那个北边的大窗户。正巧,有辆红色出租车在楼下调头。老寿星推开窗扇,刺骨的西北风一下挤了进来,堵住了她满口假牙的嘴。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又趴在窗台上使劲地喊:“来人呐!来人呐!快来帮帮我!”那位司机打开车门看了看有人喊话的窗户,两手放在戴着口罩的嘴巴边,喊:“老奶奶!怎么了?”“救人哪!”“别着急,我就来!”司机向后用力一甩车门,就冲上了楼。司机喘着粗气跑进来一看,“是您?”他简单问了穆婶受伤的情况,小心地抱起穆婶,让她扶着墙,又帮她穿好羽绒服。司机蹲下,让穆婶趴在自己的背上,腾腾腾地跑下了楼。 这位老态龙钟的寿星,自个儿坐在家里,从未像今天这样孤独和伤心过。心想:穆丹摔伤了,给孩子们的电话也打不通,真急死人啊!真是的——今儿个都大年三十了,一大家子怎么还不见个人影儿呢?前几天都在电话里说要看具体情况再定。孙子两口子是部队上的,孙女两口子又是乡镇政府的公务员。他们工作忙,可儿子“过江”在南方给某军工企业当顾问,也说不一定回来过年。这孩子把我这个老太婆和家里的事,都扔给了穆丹这个心像“菩萨”一样的好人。这几天,穆丹和放寒假的珍珍,又是清理卫生,又是上街置办年货,把她累得直叫珍珍给她捶背揉腰。她们还去邮局给在武汉的孙子寄去了读大学的钱,又为咱家赞助的那些贫困儿童也寄去了过年和下学期的费用,还提了些嘎嘎新的钞票,准备了给小孩儿们装着压岁钱的红包。 还有件心事,我已经埋在心里七十多年了。我本来想借这次过年在家的机会,把秘密告诉我这个收养的儿子。哎!你可要回来呀!老寿星的思绪渐渐回到了四九年四月的一个雨夜 她在油灯下缝补完了战士们的军装,约莫已是下半夜了。她把军大衣裹了裹,和衣倒在铺草上睡着了。梦中的她似乎看到,江边停了数不清的大小木船,有的船邦上还写着“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自己随战友们跳上了一艘要强行渡江的小木船。一些战友帮渔工们奋力摇着橹,冒着敌人的枪炮向对岸冲去。“咚!咚咚!咚!咚咚咚!”。奇怪,今天的枪炮怎么变声了!“快开门!”“咚咚咚!”“快开门!”是自己当团政委的丈夫在敲门。她一骨碌爬起来,开门一看,警卫员撑着的破伞下,丈夫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个婴儿。丈夫小心地把婴儿往她怀里一塞,严肃地说:“这是江那边一位交通员的孩子。他的爹娘为了给我们送一份重要情报,冒着生命危险划船过江时,被敌人发现,在江上中弹牺牲了。以后,咱俩就是这孩子的亲爹娘。咱要把他养大成人,叫他继承革命。……” 这时,楼道里传来了越来越近的嘈杂声。那个乱那,简直就像电影院里刚散了场。接着,门开了,站在门前的全是戴着大口罩的儿孙们。“穆奶奶!太奶奶!你们看是谁来了!”珍珍高兴地喊着往里跑。她身后的爷爷、爸妈和姑姑一家人,个个大包小包的连抱带提地涌了进来。他们脸上的口罩也遮不住那灿烂的笑容。大伙儿一看老寿星的脸色不对,眼里还噙着泪花儿,老老少少的笑容戛然而止。老寿星一见到亲人,用干枯的手拍打着沙发,咧开嘴哭了。她哭得是那么伤心、凄惨而又委屈。一家人惊恐地围拢过来,问出啥事了?老寿星一下又变得无比愤怒,她指着珍珍质问“刚才,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为啥不接电话?”珍珍吓得连忙解释说:“今天我爷爷和爸妈坐一个航班,姑姑她们坐另外一个航班,到机场的时间差不到三个小时。由于新型冠状病毒的缘故,机场检查特别严。家里打电话时,我们正在药店买医用酒精和口罩呢!我为了给您和穆奶奶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接电话。太奶奶!我穆奶奶哪里去了?”老寿星听了珍珍地解释,才消了一大半儿的气,她指指自己的卧室,说:“你穆奶奶为了给我换灯泡,摔伤了。出租车拉走的,去了哪家医院也不知道。”一家人终于明白了,珍珍的爷爷说:“穆丹身体那么健壮,不会有大事的。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和穆丹俩人好好侍候您。”他的脸朝着儿子说,“你先给你穆婶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在哪里,咱俩好去看看她的情况。其余的人在家做年夜饭。”他的手指着自己的女儿说:“家里人多,要你奶奶带上口罩。你们还要轮流着陪你奶奶多说说话。”说着,他和打着电话的儿子一起出了门。珍珍妈指挥着在家的人先用医用酒精给家里消了毒,又忙起了年夜饭。 医院里,出租车司机陪穆婶领了免费配发的口罩后,又做了检查,骨头没事,是腰部软组织损伤了。针灸大夫给她扎了几根银针,还贴了膏药,穆婶的感觉好多了。在回家的路上,穆婶向这位司机连连道谢。司机说:“大婶儿!不用谢,我还要谢你呢!你忘记二十多年前,你救过的那个开三轮摩托车的了,有驾驶室的!我还得感谢上天终于给了我这个报恩的机会呢!”穆婶这才想起那件令人气愤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