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去看一棵树【原创首发】

云止于水

初夏去看一棵树
博山 云止于水

又是流苏花开的日子。远远就望见青龙山间的一丛白，在一山的绿意中雪一样安静着。

第一次去看她，是在一个午后。从上班的地方去山上，需要淌过一条河，看似平缓的河流，却要绕好大的弯，从南中村的桥上再转过去。初来这儿，午后，办公室几位师长常常出门去遛弯、看风景。初来乍到，对这一带特别陌生。就跟着他们出门，去河对岸散散步。河上，横放三段长木，树皮已去，干干净净的，木下流水湍急，踩上去颤颤巍巍，吱吱扭扭的，很好玩。一次去山上，就是从木桥上过的，然后走了枫林边上一处塌败的房屋边，弯腰过猕猴桃枝横逸的路，沿着几乎笔直的碎石路上去，穿过铁路，到了山顶。远山巍巍，树木森茂，淄水就倚着山，静静流淌。我们顺着后山松林，过火车道下的桥洞出来，再沿着给荒草掩映的小径，走回河边。

在操场上，远望，那片洁白就魅惑了我。想走近了去看看她的姿容，闻一闻深山中的花香。过了铁道之后，因不知她究竟生在哪一处，就看准她的方向，沿直线往上寻找。一路都是堤堰，大石头垒成的，有的一人多高，堤堰上面的地里长满了荆轲，荒草高到腰际，还有酸枣树，满是尖刺，穿枝拂叶，一路上攀爬，等到临近那片雪白时，才发现她就在路边！

黧黑的躯干，从路上斜斜伸向路面以下，仰起头，是一片洁白的天空，成簇成团的花朵，在微微漾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轻云蔽日，流风回雪。若有若无的香气，带着山林的清爽。像是一个高士，弃绝了尘世的繁华，独居于山林高处，自开自落，看尽人间风光，不言不语。树下，各种灌木相依而生。在树下打坐，闭上眼，细碎的光点依旧闪烁，似乎是一句一句密语。

好想躺在树下，做一场梦。可午休时间，不过四十分钟，也就登上这座山，不容停留，迅疾下山的时间。再次仰望，花影渺渺，是触不到的距离。即使在山中，即使走到她的身边，也只是仰望而已。许多大家之文，许多渴慕之人，读其文字，而读者永难参透他们一生的辛酸、喜悦、旷达和绝望。

疫情以前，六点四十左右已到学校。而到校时间是七点四十之前。第二日清晨，下车后就直奔那一棵花树而去，涉水，攀山，这一次沿着松林下的石阶而上。微凉的空气，四处零露瀼瀼，偶闻山下鸡鸣狗吠之声。忽然给林中传来的“沙沙沙，沙——沙——沙”所惊动，一心去看一棵树，并无惧怕之心，这渺渺深山，无一人到达之时，这声音究竟是什么？这声音极有节奏，连续响着。心有所惧，又好奇，就一直急急踏阶向上。远远看见，树下的路上，一位老者拿一扫帚，弯着腰，正在一挥一挥地清扫石路上的落叶等杂物。才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瞬息落地。

简短交谈，知是山下村民，偶来打扫卫生。心怀山林，把山间每一条路清扫干净，就有一条溪水在心中流淌吧。沿着路走到头，是王母宫，合掌闭目，静立片刻，一路迅疾下山。

一年一度花开。花开时要赶紧去看。辛丑年五月八日午后，出门。河面上的木头桥在一场大雨中给洪水席卷而去。有人在宽阔的河流中摆了十几堆大石头，三五块在一起，上面很平整，穿过高高的水草，踩着一块块石头，晃晃荡荡地过了河。选了最近的碎石子路，笔直而上。当年的猕猴桃枝趴得更低了，无人修剪的花木也沦为了孤儿。拉扯着路上的杠柳和荆轲，踩着乱石，爬上去，铁路上围了屏障，绕过去，往山上走的路也放置了铁钩圆环，跳跃着过去。

走到正路，那儿山下猕猴桃的主人曾经建过一尊三面菩萨，高高端立，慈蔼的面容从各个角度俯瞰苍生。后来，不知为何，给人推倒、毁坏。那菩萨善眉妙目，似乎还无处不在。

松柏林下的台阶上，满是柏壳，山下人间，喧闹炎热，山中松香淡淡，林荫漫步，鸟鸣啁啾。阶梯分道处，一块石碑凛然立于树下。到了，到了。

流苏，流苏，你好，你好。听闻树是有记忆的，它会记得你曾经来过，也会期待你再次到来。你在山中是否远望我从山下，一路涉水、攀援，来到你的身边。树枝似乎更高了些，仰望上空，粗糙的树干风分成三五枝，撑开一把巨大的绿萝伞，绿意间，浮动着幽若的香息，站定，那香气似是久违的问候，慢慢把我环绕，托起在白玉般的花间。

攀着她的树根，爬上高处，在她的树枝分叉处，竟安放了几块大石头，是哪家人为了求子还是求福？

忽然听到轻微响动，往旁边看，一只小灰松鼠已爬到对面树中部，拖着一根长长的蓬松的尾巴。慢慢向前靠近，它迅疾下滑，如一阵风一样飞到另外一棵树上，沿着纤细的树枝一漾一漾在树间穿梭，倏忽不见。不觉笑了，此刻现身，也许是前世悭吝一缘，隔着疏影花香遇见，已了前缘。

记得上次来，附近树下有一种草药，根部开着墨色的花朵，如兰，形色了一下是百部。四处找寻，才发现在流苏一旁的一棵黄连木下，衍生了好多处，想拔一棵出来，露出土里洁白的一段，离根部尚远，植根在大地深处，才可以生生不息。忽见树下，正在断层上有一蓬，就捡了一块，挖下去，露出数十个小瓜一样的根部，和兰花的根部有些相似，却是纺锤状的。回去后，不太相信是百部，又形色了几次，居然还显示是春兰。换了微信上的识花君，看到了同样的根部，识作：直立百部。才确信无疑。后来，问对桌的师长，说百部，小时候经常上山采药。

下山时，遇到一只大黑蝴蝶，它在松林里缓慢飞动，停息，时间仿佛凝住。过石碑，一路下山，忽听山上有歌声。空山不见人，闻歌知午间也有人去山间，不知 拜访那一树，或是牵念哪一处风景？

停下来时，前面树枝上一只小巧的白鸟立在叶间，和我隔着短短一面石披的距离，在我听歌之时，来做陪伴。像是山上来时，那一只蜥蜴，等我攀上石堰，在眼前一闪，蜿蜒离去。

过了石头桥，回首遥望，碧绿的山林间，那一片洁白依然充满神秘，让我从不同的地方一次次仰望。很快，会繁华落尽，和周围任何一棵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