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你听说了吗,赵济世因为乱搞男女关系犯错误咧。” “你说啥?” “赵济世被开除咧。” “瞎说。人家是回来办酒厂的。” “且。他放着那么大的官不当,回来办厂子?他的头要不就是叫驴给踢了。哎,叫我说呀,他肯定是犯错误咧,混不下去咧,被撵回来咧。” 赵济世辞职回家办酒厂的很多传闻很快就在赵禄家传播开了,并由此传播到了临近的村子,传播到了县城,传遍了整个高苑县。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能考出去本来就不容易,况且是农村的孩子,放着铁饭碗不端,反而辞职回来办酒厂端泥饭碗,确实让人理解不了。 甭说村里的老少爷们弄不明白,就连赵济世的老爹赵福禄就更整不明白了,这不,正跟儿子怄气呢。 “你说你,放着省城的处长你不当,非得回来办啥酒厂,你的书算是白念了,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赵福禄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气哼哼地点划着坐在炕沿上的儿子骂道。 “爷(当地人把爹称呼为爷),你说啥也没用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就回来办酒厂。”赵济世说完,甩手走出了家门。 赵济世走到自家院墙东边的那眼老古井旁边站了一会儿,探头往井里看了看,井壁依然是倾斜的,井里的水映照出了他的影子,他模糊的看到了自己哭丧的脸,他不由的做了个鬼脸,自己逗自己笑了笑。他坐在井台上,想起了自从自己能拎起一筲水开始,就开始来这古井里挑水了。每次来挑水的时候他都在想那个传说,想那个为解将士之渴将井扳倒的宋太祖赵匡胤,那个大宋朝的开国皇帝,既然是开国皇帝,就一定有非凡的神力,他能把旧皇帝扳倒了,自然也一定能把井扳倒了。他站起来,走到古井旁边的那棵老桃树下停下来,他抬头望着这棵老桃树,这棵树有两米多高,树身子也有三十多公分粗,据老人们传说这棵老桃树也有好几百岁了。小时候,当桃子熟了的时候,他经常爬到树上摘桃子吃。他伸手折了一段树枝,看了看,树皮已经发青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长出花骨朵,就会开花了。 赵济世沿着村里坑坑洼洼的土道往北走去,没走多远就到了破旧不堪的城墙边上。赵禄家所处的位置可能是因为有扳倒井的缘故,是块风水宝地,从很早以前就有人不断地往这里聚集,如今的赵禄家已经聚集繁衍到了近千口子人,是个远近有名的大村,村子离县城很近也就十来里路。听老人们讲,早年间,除了高苑县城有城墙,就是赵禄家有城墙了,县城有的铺子,赵禄家都用,而赵禄家有的铺子县城还不一定有,那些住在县城里有钱的大户,还经常到赵禄家来买稀罕物。他沿着城墙继续往东走去。城墙的外面是一条早就干涸了的护城河。初春的护城河的北岸由于过早的接收了阳光的温暖,有几种野菜,像苦菜、婆婆丁、荠菜、茅根等已经开始钻出了嫩芽。偶尔从沟底刮起的旋风吹到脸上暖洋洋的,已经有了春天的感觉。 胸中郁闷的赵济世在护城河的河底一边用脚踢着尚未发芽的芦草栅子,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低矮的小桥跟前。这座小桥对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小伙伴们经常在桥洞里钻来钻去,在桥上跑来跑去。这是座三孔小桥,中间的桥孔大点,两边的桥孔小点。从他记事起,这护城河里就没有水了,听老人们讲,早年,这护城河里的水是从北边的大芦湖里流过来的,从护城河的西北角分成了两股水,一股水往南一股水往东流去,各股水绕护城河半周在护城河的东南角汇合后,再流向南面的小清河。那时候,护城河里的水,清澈见底,终年不断,鱼虾满河。 如今的护城河由于多年的淤积,河床已经很浅,通往小清河的河道也早已淤积的没有了踪影。护城河里虽然没有了水,但到了雨季,护城河里还是集满了雨水没处排泄,只能等着慢慢地往地下渗。虽然没有了鱼虾,但蛤蟆还是少不了的,只要蛙声响成一片时,不用看,就知道护城河里的水又满了。长年累月,淤泥占据了河道,也堵塞了小桥下面的桥洞,使本来能走人的桥洞变得只能钻过一条狗了。桥上的几个字经过仔细辨认,仍能模糊的认出“衮龙桥”几个字,据传说,“衮龙桥”这几个字是宋太祖赵匡胤御赐的。 看着御赐的“衮龙桥”,想着护城河里的蛤蟆,赵济世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那些儿时一起玩打鬼子捉汉奸游戏的小伙伴们,他们中只有几个人考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城工作,大多数都在村里务农。他从小一直到上初中,都是在村子里长大的,直到上高中了才到了县城去读书。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恢复了高考,他考上了省城的轻工业大学。 在大学里,由于他人才出众,不仅人长得英俊,学习成绩也好,深得许多女同学的青睐。但由于自己是农村出来的,家境贫寒,他不敢有过高的奢望,只想毕业了,服从国家分配,能有个铁饭碗就行了,就可以从此吃商品粮了,就不用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整天跟土坷垃打交道了。 很多女同学在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和家庭境况之后,也都丢掉了起先的想法,受穷都受怕了,谁还愿意跟一个家里穷的叮当响而且兄弟姊妹又多的农村孩子过日子呢,将来结婚了,光家里那一大滩累赘也别想翻身过好日子了。可谁又能想到,省交通厅王副厅长的女儿王艳霞却看上了这位穷不拉几的土包子,她看中的是他的勤劳朴实,忠厚老实,刻苦好学,为人本分,能吃苦耐劳的劲儿,他没有城里人那种刁钻古怪,油嘴滑舌,嘴甜心坏地两面派的性格,她认为,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一辈子的幸福。 大学毕业后,王艳霞靠父亲的关系,把自己和赵济世都安排进了省轻工业厅。 上班以后,赵济世除了上班,就是跟着准丈人请客送礼,跑关系,赶酒局,人家给他准丈人送的各种礼物,再经过他的手送给别人。没出半年,赵济世就当上了外事处的副处长。 这年的阳历年,王家张罗着为女儿办了婚事。就在单位分的两间筒子楼里,赵济世与王艳霞结了婚。王副厅长还在快活楼饭店为女儿举办了婚庆宴会。城里的婚事办完了,赵济世领着王艳霞回到了赵禄家,按农村的风俗重新举办了一场婚礼。这场婚礼虽然没有城里的那次阔绰,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婚礼。 在家呆了一晚上,王艳霞因为受不了农村的冷,就逼着赵济世回到省城上班去了。 老丈人既然给铺好了路,也给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剩下的就看自己怎么努力、怎么走了。 赵济世看来不是走官场这条路的人,他不会溜须拍马,也不会投人所好,更不会甜言蜜语地巴结领导。在官场混,简直就是活受罪。他不想再在官场混下去了,像他这种性格,混到死也只能是个副处长,不会有大的长进,再混下去,就连在大学学的那点知识也都随着酒精混没了。 赵济世就这样又在机关混了两个月,其间,老婆王艳霞也没少开导他,也主动领着他到处烧香拜佛。可俗话说得好,“教的曲子唱不得”,他真是个扶不起来的软面人。他经常在喝得稀里糊涂地回家后,趴在坐便器上,一边吐一边说,“一个酿酒专业的大学生,整天不研究酿酒,光研究喝酒、吐酒了。真是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媳妇背靠背。” 王艳霞一边给他捶背、递漱口水一边安慰他说:“酿酒的永远都是下九流,是伺候人的,只有喝酒的才是上层的,是管人的。这叫‘饮酒者治人,酿酒者治于人’。快上床睡吧,这酒量是练出来的,再多练练你就不吐了。” 就这么练了几个月,赵济世喝多了酒倒是不吐了,可他倒醉,晚上喝的酒,第二天还是满嘴的酒味,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而且还经常胃疼,到医院一检查,不仅有胃溃疡还有酒精肝,血脂也高,连心脏也出现了毛病。再这样喝下去,恐怕连小命都喝没了。 赵济世跟老婆大人说,我不适合干这个,还是让老丈人给我找家酒厂去当技术员吧,我也好把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施展施展。 为了圆他的这个梦,也为了这个女婿不完全脱离仕途之路,老丈人在省城近郊的泉城区的泉城酒厂给他谋了个副厂长的差事,名义上是挂职,负责生产技术方面的工作。你想啊,副厅长的门婿哪能干技术员啊,最起码得干个副厂长吧,要是能安排个厂长的话,那肯定也给他安个厂长的头衔了。 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这股春风还没有吹到内地,内地的很多企业都在吃大锅饭,都在半死不活地运转着。泉城白酒厂由于设备落后、工艺落后,又没有酿酒人才和研发资金,好酒肯定生产不出来,再说了,全国有十大名酒,想喝好酒,只要有钱,什么名酒喝不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喝一方水土酿出的酒,老百姓吗,喝点泉城老白干,刺激刺激神经就行了。 由于泉城酒厂在郊区,离市里的家较远,赵济世基本上是每周五天半住在厂子里,这也比较适合他,他也喜欢这样,他可以静下心来与酒厂的技术员好好地研究研究白酒工艺、白酒的发酵与勾兑。 泉城酒厂用的还是传统的老工艺,不仅产量低,口感也不好。酒厂的检验室只有一位女同志,她只负责检验产出来的酒甲醇是否超标。由于检验设备落后,根本没有对酒的品质进行检验、实验、改良的能力。 赵济世根据厂子的现状,结合自己所学的酿造知识,跟厂长提出了一个改良酒质和创造品牌的计划。 老厂长简单地翻了翻赵济世呈上的宏伟蓝图,笑着说:“这种想法十年前我就有了,可咱们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有技术员,怎么改良呀。咱就这么着混吧,每天产点咱们的老白干,够咱全厂百十口子人吃上饭就行了。” 他的梦想,被老厂长委婉地拒绝了毁灭了。一气之下,他自己掏钱,从外地买来了好的原酒和各种勾兑材料,在实验室里自己鼓捣起来。就在他没白没黑自己瞎鼓捣的时候,检验室的王晓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个书呆子,有时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再强壮的男人也经不住熬夜和饥一顿饱一顿啊。 王晓丽的父亲是酒厂的老工人,还没到退休年龄,刚高中毕业的王晓丽就顶替父亲进了酒厂。王晓丽进厂之前,白酒的一些卫生指标都是委托区卫生防疫站进行检验的。按照食品卫生标准的要求,酒厂必须能自己进行卫生质量检验才行,卫生部门负责监督和抽查。王晓丽虽然没有高中毕业,但在酒厂里也是高学历的了,她被派到区卫生防疫站培训了几个月也就出徒了。 一天夜里,正当王晓丽帮着赵济世在实验室研究调酒的时候,王艳霞突然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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