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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的正月十五
王光福
黉山,在淄川城东北十里处,海拔三百余米。山上道观丛聚,红墙碧瓦,香烟缭绕,是远近闻名的道教圣地。黉,是古代的学校。据成书于宋代的《太平寰宇记》记载:“黉山,相传郑康成注《诗》、《书》栖迟于此。”查《后汉书·郑玄列传》,不见相关信息,看来真是传闻。今黉山之阳有“郑公书院”,故老咸云此即郑玄授徒处。康熙四十三年,蒲松龄写《闻淄东无雨》诗二首,云:“霖雨不曾洒绿屏,黉山瞻祝总无灵。”家乡无雨,百姓到黉山向神灵祈求降雨,虽然神灵无灵,依然滴水未落,却可见出黉山当时香火依然很盛,确实是远近闻名的淄川名山。 康熙四十五年(1706)的正月十五日,蒲松龄以六十七岁高龄,与族兄蒲亮、侄子蒲淳及蒲篪、蒲笏、蒲筠等众儿孙,乘兴游览了黉山,并写下两首五言小诗。
美景与良辰,赏心苦不早。 登临失佳时,岁岁益衰老。
《牡丹亭》第十出《惊梦》杜丽娘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杜丽娘是大家闺秀,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雎鸠”,不到园林,不知春色如许。蒲松龄少年时登没登临过村北数里之遥的黉山呢?揣想应该是不止一次登过,可惜其三十岁以前的诗作我们无缘得见,不能坐实。他一生写过多篇碑记、殿序,也不见有为黉山寺观而作者,可见其成年以后,似乎对黉山绝少亲近。六十七岁的皤然一叟,尽管没有妙龄女郎的多愁善感,这次登临,仍不禁慨叹连连。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古称“四美”,王勃《滕王阁序》云:“四美具,二难并。”蒲松龄没有王勃那样的福气。今天是正月十五,可谓“良辰”;至于“美景”,诗中没写,但猜想既相邀登眺,虽没有春暖花开,可也一定是风和日丽;蒲松龄“赏心”了吗?字面上当然有“赏心”二字,但接下来的一个“苦”字,却把“赏心”变成了“伤心”:自己这样在儿孙的搀扶下登上山巅,累得腰酸腿胀、张口气喘,这说明已经错过了登山的最佳年龄;山上的青松苍翠如故,而自己这棵老松树的头上却白发如雪,一年老于一年,——松龄,也只是种美好的幻想罢了,再不登恐怕就来不及了。
筋力喜未衰,聊共山头坐。 囊岁同游人,今已弱一个。
曹操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龟虽寿》)“志在千里”与“壮心不已”,也只能是“志”在千里与壮“心”不已,目前的事实是“老骥伏枥”,是“烈士暮年”,是“廉颇老矣”!蒲松龄嘴上说“筋力未衰”,也只是自我安慰兼安慰他人。我们不能仅仅听其言,我们还要观其行,你看他刚刚爬上山头,就迫不及待地一腚墩在山石上,顾不得脏、顾不得凉,这像是“筋力未衰”的样子吗?十几年前我与同伴游黉山,上去下来,还顺便观赏了梓橦山,中途并没坐过,还感觉身轻体快呢。老蒲老矣,——他怎能不老呢?往年一块出游的兄弟行中,二哥兆专已经去世了! 这两首诗名为《上元与族兄亮、侄淳及儿孙篪、笏、筠辈登黉山》,却并没有只言片语言及黉山的自然人文景观,——愁苦的心情已经使蒲松龄心不在焉,登临之意不在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