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2-13 08:10 编辑
“宁作我”
王光福
我有一个年龄比我略大的好同事，平时不苟言笑，偶尔却能爆出让人喷饭的笑话。一次，我说中央某领导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坚持一两个小时作报告，他说肯定掖着一块尿不湿。还有一次，我说我都四老五十了还喜欢出洋相，他说有些人没出过一次洋相，难道不是一辈子出了一个大洋相？——能够这样幽默的人，真得大智慧。 人平时大多一本正经，只有出洋相的时候才能露出本性现出本相。我因为喜欢出洋相并经常出洋相，也就是说常以本性本相示人，因此被大家评为“张嘴看见花裤衩——直肠子”。我偶尔也想改掉自己的毛病，把肠子变得弯弯起来，多绕几个圈儿，让人即使把眼睛伸到喉咙里也不能看见肠子的三分之一，无奈那样做很累，坚持不了一天就觉得腰酸背疼、头昏眼花，因此只好作罢，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直来直去舒服自在。 由我，我就想到了《世说新语》中的那个殷浩。桓温年轻时与殷浩齐名，心里老有不服之意，一次他问：“卿何如我？”（“你比我怎样”）殷浩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我和我玩习惯了，还是作自己好”）殷浩这句话真是很好，常常使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我倒不是怕自己变成了别人，我是叹息怎么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抛弃了父精母血，愿意说别人说过的话、吃别人嚼过的食，做别人的孝子贤孙。几十年后，他们以这样的面目去见自己的父母祖先，相认之际，恐怕免不了要费半天口舌，解释说明一番的。 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喝醉了酒，骑自行车把脸摔破了，嘴唇肿得二指高，连烟卷儿都含不住。我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有朋友打电话请我喝酒，听了半天他说：“你不是王老师，说话不像。”我用嘴角慢慢说：“我饭都咬不动了还喝酒。——嘴张不开，不会说话了。”后来我把这事说给一位老同事听。他说：“你可惜生错了年代——若是生在魏晋，就进了《世说新语》了。” 我想，进《世说新语》我还不敢奢想。因为我碰伤了还不好意思出门，这毕竟也是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怯懦表现。但是，十几年后我终于还是把它写出来了，就是将来在地下见到殷浩这班老前辈们，我也可以以“宁作我”为联络暗号，加入他们的行列，继续饮酒作乐了。 “宁作我！” “宁作我！” 殷浩与我拱手，把我揖了进去。在座的还有他青年时代的朋友桓温。桓氏虽是一世奸雄，可也脱不了那一代人的共同特点：因真实而可爱。《世说新语》说，桓温北伐的时候经过金城，看到小三十年前自己所种的柳树都已经有十围粗细，便大发感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树都长成这样了，人怎能不老呢”）于是，攀枝执条，泫然泪下。光这一点，我就承认他也是一个“宁作我”的人。虽然大部分时候他不是这样，在我的眼里，他也比当下那些狗尿猫尿、装模作样者强之百倍了。 2014.1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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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3 07:4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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