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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紧你,温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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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5 19:11:5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潍坊  楼兰相守

昏昏沉沉的梅香感觉到身体在急剧下沉,就像是被人捆住手脚推入深渊的感觉,风声呼啸,如雷贯耳,愰恐间想呼救,却张不开嘴,想攀援又使不上劲,眼看就要坠入地狱,落个粉身碎骨,最后只剩下山崩地裂般的绝望。

急促的闹铃声,吵醒了噩梦中垂死挣扎的梅香,惊出一身冷汗的她,顾不上头昏脑胀,赶紧起身下床,急着为孩子准备早饭,洗漱完毕后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孩子们不用早起,方又折回到自己的卧室,靠在床头看着灰暗的墙壁发愣。

想起昨日下午,婆婆歇斯底里的咒骂,她头疼欲裂,欲哭无泪,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身临绝境的噩梦中。自从丈夫沈建成走了以后,自己就成了任人唾骂的恶人,这个家就如同深牢,自己就是背负着克夫罪名的死囚,噩梦中的情形说不定那天就会应验,她活得真是生不如死啊!

她也想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但是自己拖家带口的,又能走到那里去。为了孩子,她妥协了,始终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实在撑不住了,就自我安慰下,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了,苦日子或许就熬到头了。整整十年了,再苦再累,自己一个人不也挺过来了吗?

每当感到孤独无助时,建成仿佛就在身边看着自己,一起生活的岁月,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初春的早晨,没有暖气的卧室还有些寒气逼人,梅香又想起了冬日里和心爱的人相互依偎,拥抱入眠的情景,抱紧我,你就感觉不到冷了。

一  撞车奇缘

陈梅香是娘家的老大,父亲陈树发是乡工交办的会计,靠着父亲的关系,梅香高中一毕业就进了食品厂当了工人,工作清闲安稳。梅香不仅人出落的水灵俊秀,而且知书达礼会疼人,一直是父亲的眼中宝。比起她下面两个弟弟来,梅香在家就是幸福无比的小公主。父亲曾不止一次的当着家人的面说,一定给闺女寻一个好人家,只要自己在乡里干,以后绝不会让闺女受半点委屈。在外人眼里,梅香也的确是陈家的骄傲,人长的出众,又念过书,虽然没考上大学,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依然是令人羡慕的文化人。

梅香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十里八乡说媒的都爱和陈树发套近乎,介绍的好青年不计其数,梅香却一个也没瞧上,这可急坏了陈树发,埋怨自己家闺女心气太高,怎么就遇不到能对上眼的人呢?可别挑花了眼误了终身大事。

认识沈建成那会,他还在车站蹬三轮,说来也怪,他们的姻缘就像事先都安排好了,连第一次见面都是那么的偶然。那年年底,梅香发了年终奖,就想去买辆自行车,这可是她埋藏了很久的心愿。这天一大早,梅香搭父亲单位的车进了城,一上午转了好几个商场才相中一款钟意的。好不容易进趟城,原本打算买上车后再好好转转,看临近中午,为省下顿晌午饭钱,梅香只好骑着车兴冲冲地往回赶。

梅香穿街过巷,一路狂奔至青年路,从仓南街路口转弯南行过了环城路,就径直出了市区。少了市区的喧闹,梅香的心情舒畅到了极点,阳光和煦,和风阵阵,暖意微拂过脸面,梅香倦意全无,脚下的单车是越骑越快。

脚下生风的梅香哼着歌,突然发现从岔路口拐出一辆拖拉机,超宽的楼板几乎占满了街道,多拉快跑的拖拉机根本慢不下来,梅香急忙躲闪避让。“没长眼睛,找死啊!”惊恐万状的梅香正欲理论,拖拉机从身边绝尘而去。还没容梅香缓过神来,刚扭过头扶正车把,就发现楼板后面闪出一辆三轮车,这回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而来的三轮不偏不倚,把梅香撞了个人仰马翻,浑身酸痛的梅香不敢动弹,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看着双手深浅不一的血痕,眼泪都直打转。梅香强忍伤痛,踉踉跄跄去扶自己的自行车。

骑三轮的小伙也吓得不轻,赶忙过来帮忙。“怎么样,没摔着吧!”等二人把横担在沟边的自行车扶起来,一时都傻了眼。崭新的自行车面目全非,车前轮严重变形,脚踏板也被磕得走了样,最要命的是,自行车大梁被硬生生的撞的开了焊。

梅香一看车被撞成这样,气都不打一出来,一股火全发在来人身上,“你怎么搞得,走路不长眼啊,把我的新车撞成这样,你得赔我的自行车。”

蹬三轮的青年,看梅香不依不饶的架势,一时没了主意。“都是前面拖拉机挡了视线,我真没注意,你没摔坏吧,这车我给修,花多少钱都算我的。”

“还怎么修,我这可是新买的啊,还没骑到家就被撞成这样。不行,你一定得赔我一辆新的。”

“要不这样吧,反正这车是骑不成了,再说你也摔得不轻,我先把你和车送回家,顺便和你家里人说说,修车钱无论多少我都认。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个地方修,即便有修的,一时半会也修不好。我一个蹬三轮的,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等你回家把车修好了,花多少钱,我一定送到你们家,这样行不?如果你不放心,我把身份证和复员证都押给你,到时候钱款两清了,你再还我。”

梅香看着小伙一脸的真诚,端详了一下递过来的证件,东望乡沈家集三村沈建成,复员时间是一九九〇年十月二十一日。居然和自己是一个乡的,两村相隔不到十里地,量他不会有什么花招。聚拢着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人附和,“算了吧!姑娘,这人实在,人家答应给修,就先回去再说。”事已至此,梅香也不想自讨没趣,把沈建成的证件装起来,二人一起把自行车抬到三轮车上,梅香也坐上来,“就信你一次,走吧!”

一路上,沈建成还是满心愧意,除了深深自责,就顾闷头蹬车,虽不拘言笑,厚实的背膀和起伏的身形,还是冲淡了梅香的怨恨。边走边说,一问一答,全然没有任何生分的隔阂,梅香觉得眼前的小伙很踏实,尤其听说建成刚复员还没落实工作时,梅香竟然替他着急,突生了让父亲帮忙的想法。得知他和哥哥在照顾母亲住院治病之余,还要抽空轮流蹬三轮车赚钱,更是心生怜悯,觉得这一家人生活的不易。

临近村口,梅香突然改变了主意,坚持要下车自己回家,并把建成的证件都还给了他,建成拗不过她,眼巴巴看着梅香进了村。“谢谢你能信我,年前我会来找你的。”

梅香停下车,扭过头对着村口还在张望的沈建成,喊了一声,“不用了,过完年到乡里食品厂找我吧!”不远处的沈建成分明看清了梅香甜蜜的笑脸,调皮地挥挥手,骑上三轮车走了。

二  自主相亲

回到家里,梅香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他与沈建成的邂逅,初次相识,虽然言语不多,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远比以前相亲认识的任何一个对象都熟稔,要不怎么说第一印象重要呢?

一旦有人装进心里,就连心动的感觉都那么甜蜜。梅香心怀忐忑,不等爹妈兴师问罪,一进家门就声如爆豆、一吐为快,“娘,我路上不小心把新买的自行车撞坏了,叫爹抽空找人给我修修吧,过年我还要骑呢。”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买个新车硬给撞成这样。怎么回事啊,快过年了,这不添堵吗?”任凭娘一顿数落,梅香低着头也不敢搭话,满脸委屈。一旁的陈树发见状坐不住了,忙过来打圆场。“孩子也不愿意撞啊,老婆子你就别叨叨了,幸好人没事,修修车也花不了几个钱。”

“就是,还是爹疼我。”梅香忙不迭地进了里屋,撞车事件就算是搪塞过去了,偶遇沈建成自然也就成了隐情。

过年,又到了扎堆相亲的高峰期,梅香家的亲戚们也比平日里的媒婆殷勤些。每年这时候梅香都烦的不行,今年也是疲于应对,附和着亲戚们热情引见,淹没在这些只有开始没有结果的相亲行动中。

梅香巴不得快些过完年,好彻底摆脱频繁相亲的纠缠。幸好今年过年还有一个心动的念想,也不知过完年,沈建成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

好不容易捱过年假上了班,梅香每天上下班都左顾右盼,老不见沈建成的踪影。转眼过了二月二,就在梅香揪心到有些失落时,终于在厂门口见到了沈建成。也不知为啥,二人一见面,梅香竟把事先设计好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激动的光掉泪,一时让沈建成不知所措。

还是沈建成主动打破了僵局,“车修好了,一共花了多少钱?我怕凑不够,才一直拖到现在。”

梅香看着诚惶诚恐得沈建成,嗔怪地挪渝道,“早修好了,不修怎么骑啊,谁稀罕你的钱,你挣那点钱也不容易,不用你赔了,快收起来吧。只要你来了就行,证明我没看错你。”

“这怎么成,事先都说好了得,你不要,不成我欠你的了。”沈建成红着脸,急得直搓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就是要你欠我一辈子,就算我赖上你家了。”梅香这话一出口,沈建成的脸更红了,为避免尴尬,梅香赶紧说,“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让别人看到笑话,你要觉得不落忍,就请我到对过的小店吃碗拉面吧!”沈建成望着梅香青涩的神情,二话没说拉起梅香就走。

这次见面,沈建成被梅香不拘小节的大方举止感化了,直言快语的个性让二人越走越近,沈建成只要不出车,每天都来等着梅香下班。食品厂对过的面馆,就成了二人诉说衷肠、无话不谈的一方天地。

直到有一天,梅香说光吃拉面吃腻了,坚持要到家里吃顿饭,顺便见识下沈建成家到底有多穷时,建成这才意识到,他们清纯的初恋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别的年轻人谈恋爱,是亲密无间地逛公园看电影,以及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而他们的爱情里却始终没有这般的浪漫温馨。

陈梅香给自己设计的这次相亲,并不在乎沈家人用什么礼遇接待自己,她只想通过突然到访,接触一下沈建成的家里人,直观地了解一下他家的现状。毕竟结婚过日子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和家里人不对路,就是勉强地走到一起,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建成家里人都知道他最近处了个对象,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门,梅香的来访着实让家人措手不及,生怕招待不好出了闪失,这么俊俏水灵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若是能和建成走到一起,那简直就是一家人的福分。

建成娘赶紧张罗晚饭,又叫他爹去叫建成的哥哥和嫂子过来帮忙,事先没啥准备,只好一家人齐上阵,动手包饺子,和面、调馅、擀皮,都忙活的不可开交。梅香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把袖子一挽,叫着建成也下了厨房。

梅香丝毫不感觉生分,和一家人有说有笑。厨房里悦动的欢笑掺和着十足的烟火气息,温暖人心,亲切实在。建成娘见梅香家务活样样在行,欢喜的不得了,完全不像久病沉苛的病人,说话声音都透着敞亮。“第一次来就叫你跟着忙活,真是不好意思,陈姑娘可别见怪啊!难得你活干得还这么好,人也勤快,我们建成真是有福啊!”

梅香回过头,对一旁下饺子的建成娘笑着说道,“大娘,可别这么说,我这说来就来,赶上饭点,不还得给一家人添麻烦啊!”

建成嫂子收拾好桌子,也随声附和着,“是啊!娘,叫我说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梅香和咱家投缘,不光我兄弟有福,我们一家人都有福。”

“嗯!投缘,投缘,建刚家的说的对!都赶紧的吧,这都过了饭点了,早把陈姑娘给饿坏了。小陈,别忙了,先过来坐吧。”一大盖垫子水饺端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建成爹忙招呼众人入座。一大家子人围坐四周,这顿没了仪式感的饺子,宛如欢迎晚宴,成了梅香在婆家印象最深的一次晚餐。

吃过晚饭,一家人依然意犹未尽,聚在一起喝着茶,谈天说地拉家常,这会儿建成娘又占了主角,梅香喜欢听娓娓道来的家长里短。别看沈家现在过得寒碜,原本祖辈还是祖传的手艺人,建成的爷爷是闻名乡里的篾匠师傅,勤快本分,忠厚传家,虽说做的是小本买卖,可也能养家糊口。到了建成他爹这辈,活越来越少,靠这手艺根本维持不了生计,加上建成他娘又有痨病,日子过得一直很紧巴,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大哥建刚结了婚就分家单过,住在村东头原来的篾匠作坊里。建成跟爹娘一起过,至今还住着爷爷留下的小房子。

“梅香,我们娘俩一见面,就看出你是个能持家的好手,你嫁过来真是我们沈家的福分,你看我这身子骨,再看看我们家过的这日子,都是叫我拖累的啊!为娘的谁不想让孩子过上好日子啊!难得你能看得上我们家建成,真得是委屈你了。”

建成见娘絮叨个没完,就把话题揽了过来,“娘,别光顾着痛说革命家史了,梅香不会嫌弃我们的,我们日后好好干,保准能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时候不早了,我还得送梅香回厂呢?”

“老婆子,别瞎叨叨了,既然孩子们还有事,就叫他们早回吧!这时候也不早了。梅香这会儿知根知底了,以后没事就回家吃饭。”建成他爹快人快语,梅香再不想走,也只得起身告辞。

梅香对自己安排的这次相亲非常满意,她不在乎建成家里穷,只在意他们家人好,一家人都是善良可靠的本分人。都说一个好女人,足以撑起一个家,她就要做这样的好女人。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个家的日子才有奔头。快到厂里时,梅香还在相亲的兴奋劲中回味,“建成,你还真急着要到我家保媒提亲啊!”

“是啊!不去提亲怎么娶你啊!咋了,你还不同意?”建成的反应似乎总是慢半拍。

“傻样,不是我不同意,是我家不答应,就你这条件,再好的媒人去了也白搭。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谱。你要想娶我就得听我的,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吧!”建成这会儿没急着表态,心里头却美滋滋的。调转车头,临走撂下一句话,“中,一切都听你的就是。”

三  家变是非

自从和建成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梅香有事没事就往建成家跑,自己家却懒得回了。家里人问得急了,就说是厂里忙,光加班,一个月也回不了几趟家,倒是建成家越去越勤,一来二去,街坊邻里都知道蹬三轮的建成处了一个会疼人的好对象。

这天下班前,梅香在厂办接到父亲的电话,叫她今晚务必回家一趟。从厂里出来,还没见到出车回来等她下班的建成,梅香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是不是家里人听到什么风声,自己和建成私定终身的事给败露了。又张望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建成的身影,还没等三轮车停稳,梅香就急步上前,“建成,今晚我不能跟你回家了,家里人叫我回去,说不定是知道了我们俩的事,我待先回去应付一下。”

“我当什么事呢,看把你急的,知道就知道呗,我们又不背人,早知道不更好。不行,我和你一块回去。”建成也没多想,挠着头皮,满脸堆笑地说道。

“说你傻你还不信,这节骨眼你能去?你还是别添乱了,不用你管了,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的,等我的回信吧!”

梅香回到家吃完饭,见父亲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才稍微心安了些。陈树发喝着茶,嘴里吧嗒着烟卷,等梅香娘收拾完碗筷,才一本正经地开了腔,“梅香,你四姨给提的农修厂吕厂长的儿子,你觉得怎么样,人家可又找你四姨捎话过来,说要是不同意就赶紧回了,人家也好做打算。”

“爹,说实话,那人真不怎么样,我们同事文燕和他是同学,都说他一肚子花花肠子,油嘴滑舌,三面两刀的,根本靠不住。”

“也别光听你同事瞎咧咧,我看人家吕厂长挺靠谱,孩子再差劲也不至于那么邪乎。关键时候,还得我们自己拿主意。毕竟人家经济条件好,你嫁过去最起码不会受穷,我和你娘也省心。”

“对啊!是得自己拿主意。是我嫁人过日子,找什么样的人家,我自个心中有数,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赶紧回了,就说我不同意。”

“这孩子,怎么和你爹说话呢?不知好歹,我们还不是为你好。”梅香娘也觉得自家妹妹给说得这门亲不会有错,一时竟有些激动。

“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我有对象了,你们不希望我脚踩两只船吧!”梅香怕爹娘再不依不饶地啰嗦个没完,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干脆亮出了底线摊了牌。

“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谁给介绍的?哪个村的?是做什么的?梅香,你别忘了,结婚成家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全由着你的性子来。”

陈树发似乎还觉得梅香是在搪塞自己,连珠炮般的发问完了,一直端详着梅香的表情,急切地等待着梅香的正面回答。

“沈家集三村的,是待业复员军人,我自己处的,我们早好了一阵子了。”梅香没想到复转军人的招牌还挺有份量,爹娘并没有再刨根问底。

过了一会儿,陈树发很不自然地挥挥手,“时候不早了,先不说了,儿大不由娘,我还是那句话,婚姻是大事,不能操之过急,先找人打听一下那家人怎么样再说吧!”

梅香毫无顾忌,心想自己说得都是事实,打听打听也无妨,建成家除了穷点,其它的还真不怕打听。

次日傍晚,梅香正在路边等着建成一起回家,左顾右盼,没等到建成,却等来了父亲单位的小车,父亲探出头冲着梅香喊了一嗓子,“上车,跟我回去。”一路上,父女俩闷着头,各想各的心事,谁也不爱搭理谁。

回到家里,陈树发还是铁青着脸,梅香也不敢多说话,终于捱到了吃完晚饭,梅香担心的事终于爆发了,“说说吧!梅香,别人给介绍了那么多人,你都看不上,为啥非要上赶着嫁给个蹬三轮的,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考虑过以后的生活吗?这么大的事,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作主张,是不是打算把我和娘气死啊!简直昏了头了。”

梅香娘看来也知道了些底细,一句话就把矛盾推向了白热化,“和个蹬三轮的能有什么将来,梅香,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说破天我和你爹也不会同意。”

“爹,娘,我丝毫没有气你们的意思,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你们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妨和你们交个底,以前介绍的那些,真的都不合我的意。我不管沈建成是干什么的,家里有没有钱,我就是看好他了,而且还非他不嫁,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和他私奔,这辈子再也不回来,真把我逼急了,我可说得到就做得出,到时候丢得可是你们的脸。”

“好啊!你敢,翅膀硬了是吧!看把你能的。她娘,明天你守着把她锁家里,那里也不许去,班也不用上了。还反了你了,敢和老子叫板。”陈树发气得浑身哆嗦,跺着脚冲着梅香直吼。

“作孽啊!你们这算发得哪门子邪性。”梅香娘也气得不轻,一时也没了主张。看着暴跳如雷的父母,梅香满怀委屈,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屋。

经历了这场风波,梅香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咣当一声,梅香娘真就给梅香的房门上了一把锁。一把锁,锁住了外面和里面两个世界,外面,梅香娘巴不得梅香及早回心转意,软下心来,当面和她们平静地再商量一下找对象的事;里面,用被子捂着头的梅香,一直泣不成声,恨透了势利武断的父母。

出不了屋,离家出走根本没了机会。事情弄到这一步,梅香这会儿是誓死也不低头,走不成就绝食,看看谁能靠过谁。下午,陈树发刚回到家,看到梅香娘在堂屋里哭鼻子抹泪,气就不打一处来,“还能让人省心不?这是又咋了?”

“咋了,都是你死老头子惹得,梅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和你没完。”见陈树发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梅香娘哭的更厉害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给我滚一边去。这还不都是叫你惯的。”陈树发气急败坏地捶了几下门,见梅香没有反应,一时也没了招,只好坐在一旁独自生闷气。

四  爱已成殇

沈建成一天到晚都没见着梅香,听门卫说梅香压根就没来上班,自然慌了神,立马想要去梅香家,又觉得这样去不合情理,毕竟两人还没定亲,唐唐突突前往,还真叫人笑话。不去吧,又担心梅香会出什么意外,来不及多想,建成决定先回家商议一下。

建成回家就去找大哥,平日大哥是很有谱的人,说明来意,建刚招呼建成先吃饭,兄弟俩边吃边说。“幸好你没去,我们这样去算啥,梅香肯定是被家里人看起来了,我们不能冒昧前往啊!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啥时候了,那还容得我们想那么多啊!”建成是一脸的无奈,催着建刚赶紧想辙。

“这样吧!我们干脆来个提亲找人两不误。你还记得那个乡民政的孙主任吗?为你安置的事,我们还去找过他。”

“当然记得,他是我战友的父亲,挺不错的一个人,可眼下的事和安置工作没啥关系啊!”

建成还是满脸疑问,眼巴巴的瞅着建刚,“先别急,听我说,我们要能请他出山做媒,就给足了陈树发面子。”

“没亲没顾的,叫人家一个大老爷们保媒,合适吗?再说,我们也请不动人家吧!”

“没问题,我们请不动,再烦别人帮忙啊!上次找孙主任时,你忘了,他不是说过我们村的治保主任刘满山是他亲戚吗?我们去找刘满山啊,他是我拜把子的老兄弟,这也算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了,这个忙他不会不帮?”

“哥,你还别说,说不定还真能行,那我们赶紧的吧,吃完了就去。”

兄弟俩撂下饭碗就去找刘满山,没想到刘满山答应得那么干脆,当场就给孙主任家挂了电话,请托孙主任做媒的事总算有了眉目,时间就定在明天,临了还嘱咐建成,明天去时备一份体面点的厚礼,成与不成,在此一举。兄弟俩回去,自然好好准备,一切照办。

再说陈树发,也怕梅香认死理,光不吃饭早晚要出事。第二天早上,还没吃饭就趴在门外开了腔,好说歹说,梅香就是不领情,弄得陈树发也没心情上班了,索性请了假在家看着梅香。

孙主任、刘满山和沈建成兄弟俩找过来时,陈树发还坐在梅香的房门外打瞌睡,一抬头见来了这么多人,连忙起身相迎。孙主任看到门上的锁,隐约听见梅香的哭泣声,似乎明白了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老陈啊!我们是共事多年的老朋友了,这家里也没外人,我不妨多说你几句。你看看你干得好事,这不是犯浑吗?亏你还是政府干部,往小了说这是家庭纠纷,往大了说这是暴力干涉婚姻自由,搞不好要犯错误的。”

“孙主任,让你见笑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谁也不想给自己找别扭。咱家里的事,就不要给上纲上线啦。”陈树发缓过劲来,立即招呼大伙到客厅就坐,梅香娘也趁机打开了房门,随后过来倒好了茶。

“老陈,我可不是吓唬你,幸好我来得及时 ,换了别人还真解不了这个围。今儿我也不藏着掖着,明说吧!我今天是给咱闺女保媒提亲来了,就看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梅香拾掇停当,应声过来跟众人打招呼,一看到沈建成他们,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心想这混小子路子还挺野,居然能搬得动孙主任。

“老陈,事出偶然,你也别拿怪。这位就是梅香自己处得那个对象,人家弟兄俩今天是专程来请罪的,怕你再难为人家,我和老刘也陪着过来了。别犯糊涂了,成全他们吧,多好的一对啊,年轻人的事,叫他们自己做主吧!”

“老孙,孩子们的事,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为了这事还惊动了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您操心了。有您孙主任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那就先处着再说,这小子要是经不住考验,甭说我,就你孙主任也不答应啊。”

孙主任见僵局有了转机,从心底里替两个年轻人高兴。自己和刘满山不虚此行,虽然能轻而易举地暂时缓和矛盾,但若最终促成这桩姻缘却没那么简单。遇到了陈树发这样狡猾老辣的老丈人,只能和他死磕到底,终究还是替沈建成捏着一把汗。

碍于情面,迫于无奈,陈树发终于同意了梅香和建成的婚事,半年后,俩人举行了热闹的婚礼。但婚后陈树发一直不屑与沈建成一家来往,老觉得建成干着下三滥的职业,给不了梅香想要的生活。陈梅香也不想让建成在娘家低三下四,不是逢年过节绝不叫建成上门,梅香自己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娘家。

这一年仲秋节,建成和梅香带着儿子大庆回娘家,一家人都在吃午饭,一时疏忽了孩子,大庆没人看管,失足坠入菜园子的水井里,眨眼之间,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没了。大庆突遭意外,沈建成一家愤怒无比,激起的怨恨都落在了梅香和她娘家人身上。孩子走了,梅香的精神濒临崩溃,终日里以泪洗面,几近颓废的生活,折磨的梅香死去活来。陈树发为此也懊恼不已,深深的自责发自内心,后悔没有尽到做老人的本份,亲手断送了女儿的幸福。

陈树发与日俱来的愧疚,永远抚慰不平梅香受伤的心灵。他要用自己毕生的精力去呵护梅香,救赎自己的同时,也帮助梅香远离是非偏见和悲苦命运。陈树发和老伴商议好了,拿出自己的养老钱,为梅香和沈建成办理了城镇户口,又出钱让建成考了大货车驾照,还请门子托关系,把沈建成安排进了汽运公司。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一年后,梅香的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正轨,沈建成也满了实习期,陈树发眼瞅着梅香家的日子越变越好,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树发继续为沈建成和梅香规划着未来,细心周全地替小两口操办着一切。这年冬天,找到计生办给他们俩办妥了生育证,眼下的日子,要是再有个孩子,日子就算圆满了。来年春天,梅香怀孕了,建成娘挂着的苦瓜脸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家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年的腊八节,梅香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兴龙、来凤。过了腊八就是年,梅香、建成终于过了一个比结婚那年还要幸福的春节。

临年添丁进口,建成的收入也增加一成,沈家是喜事不断。人逢喜事精神爽,建成干劲十足,每月都是队里的标兵,到手的工资奖金自然也最高。建成没日没夜地在外面奔波,梅香也心疼,一有空就劝他,干活别这么拼命,开车不比别的,累了就得歇歇,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建成不在家的日子,陈树发也越发去得勤,家里家外还多亏有他这个老丈人照望着。

这年麦收前几天,沈建成出车去了西安,本来说好十天就能回,可转眼过了半月还不见建成的踪影,梅香心里就开始划开了魂。赶上麦收季节,别的司机师傅都知道这时候的路难跑,都不愿意出远门。没办法,领导只能安排建成这个标兵去。建成也不敢多拉快跑,更不敢疲劳驾驶。一路小心,结果还是在往回赶的路上出了事,为躲避行人,建成紧急避险,由于刹车失控造成车毁人亡。

一个星期后,汽运公司才组织救援车把建成的遗体运回来。噩耗传来,一家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梅香哭的是死去活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死了的不为活人考虑,活着的人还要在苦难中煎熬。眼下,梅香没有退路,只有更坚强地活着。

建成娘一直担心,两个孩子稍大些,梅香会带着抚恤金,领着孩子离开这个家。如今,孩子一天天长大,两个孩子都十五岁了,建成娘所担心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日月轮回中,仿佛一切都在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梅香从嫁入沈家就开始的厄运。

后记:梅香的婆婆一直担心会孤独终老,梅香和沈建刚商议,从建成的伤亡抚恤金中拿出了二分之一,作为她婆婆的养老费,即便这样也依旧改变不了婆婆对自己的偏执。在婆婆的心里,梅香就是扫把星的命,是她的霉运波及了这个家庭,才克死了大庆和建成,就连梅香的美丽也成为一种妖孽般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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