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情水

疯子

绿山情水
周村、张志成

这里的山不算高，坡度很大。小草想尽各种办法，从石块底下，从碎石缝里，和薄薄的土层下伸出润芽儿，不经意间绿了整个山坡。
这里的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高莉莉还不到十二岁，小学还没有读完，她爹娘就把她拉下来放羊，这里的一个个山坡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世界。闲时就躺在山坡上观看天上的白云，渴时就领着羊儿到山沟里同饮山泉水。
捞不着上学，她对爹娘没有任何怨言，“闺女早晚都是人家的人，读书多了是白搭钱。”是这里人们根深蒂固的意识，任谁也不会站出来为女孩子说句话。尽管她的班主任曾几次和她的爹娘吵得面红耳赤。
一个周六的上午，她看到对面的山坡上有了一群羊儿，和她的羊儿数目差不多，也是十来只。放羊的是个小男孩，和她的年龄相仿。不觉心中一阵伤感；他的命运怎么和我的命运一样苦呢？他也不上学了吗？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听到一阵喊打的声音，抬眼望去，两群羊儿都游到了小溪边喝水，是羊儿正在发情期，自己家的领头羊趟过小溪，在人家的羊群里捣乱，对方的领头羊奋起反击，小羊倌不断地挥动着羊鞭儿喊着：“打、打、打。”
高莉莉踩着石头跳过小溪，和小羊倌打了个照面就笑了，两个人同时喊道：“是你啊。”高莉莉痛惜地说：“李强，你也不上学了吗？”
李强说：“上啊，这不俺姐姐出嫁了么，以后周六和周日的，俺爹就让我来放羊了，俺爹忙。你知道不，咱们班主任常把你挂在嘴上，说你不上学太可惜了呢。”
两个人只顾说话，莉莉的羊儿早就趟过小溪，和李强的羊群合二为一了。
高莉莉和李强是邻村，也是同班同学，莉莉辍学之后，李强就当上了班长，成了班里名符其实的学霸。
离别一个礼拜，两个小同学见了面倍感亲切。莉莉拉着李强坐在草地上，亟不可待地问道：“快告诉我，这一个星期都是学了些啥？”李强摸了摸头，心里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莉莉着急地问他：“真是的，问你点东西都舍不得告诉俺，真是个小气鬼。”
李强急得红着脸，一个劲地摆着手说：“不是不是，学了那么多东西，你叫俺从哪里说起呀，是语文呀还是数学呢？”莉莉一想，也觉得是自己不好，陪着笑脸说：“都怨我性子太急，要不，咱下午都把书带来吧，你说行吗？”
这里的山是南北走向，坡大草旺，山下一线小溪，四顾没有大树，羊群只要不翻过山头，都在她们的视线之内，是个理想的放羊去处。羊倌儿无论在小树下乘凉，或是在向阳处晒太阳，都不怕羊儿们走失。
一个下午下来，李强暗暗庆幸高莉莉的辍学。只用了半天的工夫，高莉莉就把他学了一周的功课全都学会了。李强呆呆地望着莉莉的眼睛，心里想：如果她不辍学，我一辈子都追不上她，也永远当不了班长。
星期一上学，李强就把遇到高莉莉的全部经过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感到惊讶。她决定保住高莉莉的学籍，悄悄地把她送进了初中，就连她的考试卷子都是班主任代办的。经班主任再三和初中的校长交涉，校长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意见；每个学期，高莉莉按时参加两次考试就行。
每逢双休日，这儿的山坡就是他们的乐园，李强也就成了莉莉的正式代课老师。在帮助莉莉的同时，李强的学习成绩也在不断提升，倒是李强觉着离不开莉莉了。他天天搬着指头数着，希望双休日快点儿到来。
春天里，他俩各带一顶太阳帽，坐在温暖的阳光下读书，远远望去，就像一朵盛开的并蒂莲。夏天的烈日下，碧绿的山坡上撑起两朵遮阳伞，恰似雨后刚出土的一对白牡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渴了，就一块儿到小溪边喝水。饿了，就一块儿就着溪水吃煎饼。困了，他们或在小树阴下，或是在山坡的向阳处一块儿睡觉。闲着的时候，高莉莉就会拿个小梳子给羊儿梳戎毛，再把梳下来的羊毛收拾起来，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李强问她做什么用时，她也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从那时起，李强也学着她的样子梳羊毛，把梳下来的，很有限的一小把羊毛交给她，高莉莉也只是报以微笑。收工的时候，高莉莉就会跳过小溪，打一声口哨，她的领头羊就会领着它的部下，乖乖地跟着她回家。
他们还不懂的恋爱，楼一楼抱一抱的事儿经常发生，这也是跟着电视里学来的，就是觉得很好玩，谁都没有当回事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相互之间有了异样的感觉，好像没有这么一抱，就过不了一天似的。
莉莉出村的路原本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出村就是下山，三米多宽的石板路，总是淌着不足5毫米厚的清水。胳膊粗的树根横过石板路，扎进对面的石头缝里，清清的薄薄的细水从树根下的空隙里流出，人们从上面走过，几乎湿不了鞋子。
到了冬天，一层层的水会结成冰，走起路来那才叫如履薄冰呢。高莉莉和李强为了学习也好，为了那一抱也罢，不是你去就是我来的，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呢。
自古以来似乎就有个规律：越是穷人家的孩子，越是上不起学的孩子，他们就越长出息。李强和高莉莉没有进过任何辅导班，在正常的心态下，就以全市第五名和第六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拿到入学通知书后，高莉莉把它悄悄地藏在褥子底下。第二天放羊的时候，莉莉和李强从一个小山洞里，扒出来两个封好了的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上等的羊毛。莉莉自己守着两个羊群，李强背起两包羊毛，朝着莉莉摆摆手，在莉莉热烈的视线里消失在山的那一边。
在中考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是天天在一起的，他们对中考成绩没有任何忧虑。所忧虑的是莉莉的家里能不能让她去读书，因为读高中是要花钱的呀。更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这地儿的婚姻法不起作用，男女如果不上学，十七岁就可以结婚的。
他们俩今年刚好十七岁。李强的家里勉强能够供他上高中，找媳妇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他家里根本拿不出几十万元的彩礼钱。家贫和高压的封建习俗，迫使这两个孩子过早的成熟起来，也把他们压迫到进退两难的低谷。
高莉莉用祈盼的眼光望着那座山梁，直到下午，才看到李强怏怏地来到她的面前，眼里含着泪花儿递给她五百块钱说：“你看看，总共就卖了这些钱。”说罢，一把抱住高莉莉，两个人哭成一堆儿。他们除了哭，还有什么办法呢？读高中一个学期的学费就是两千元啊。
哭完，莉莉把伍佰元钱塞到李强的手里，轻声地告诉他说：“在学校里可不许饿肚子，这钱我用不着了。”说完毅然站起身来，打一声口哨，领着羊儿走上回家的山路。李强傻傻地站在山坡上，泪眼模糊地看着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她像仙女一样行走在红光里。
两行热泪再一次涌了出来，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变成一只小羊，混进她的羊群里呀。
这还不应该算是结局。
李强狠劲地咬着牙，直到牙根流出血来。他决定明天就进城，向高中的校长求救，向民政局，向政府呼喊……

龙门梧桐

细腻、朴实、自然、沉重。问好

疯子

龙门梧桐 发表于 2018-6-2 20:11
细腻、朴实、自然、沉重。问好

谢谢罗老师在百忙之中到此驻足，且留高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