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1-13 07:57 编辑
算卦老头儿
王光福
我经常看到一个小个子、背微驼的干瘦老头从楼头走过。他总是斜身背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匆匆来回。那样的木箱子我小时候见过,那是我爷爷盛钻头锤子的石匠箱。他脚穿一双布鞋,下身着一条黑裤,上身是一件蓝色学生装的褂子——这种样式的褂子三十年前我穿过,我不穿了,我父亲还穿着它下地干活。头上戴一顶带着硬舌头的蓝帽子——这顶帽子和那件褂子同样古色苍然,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并且一年四季都穿戴着。 看来看去,我就觉得此人有点神秘——他每天背着这木箱子来来回回,他从事的是怎样的工作呢?他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谋生秘籍呢?有一次,下班回家,在楼头碰到了这老头,我就问道:“大爷,整天看你来回,你背着箱子干啥?”他看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句:“算卦。”然后就低头弓背走过去了。 算卦这职业确实有点神秘。你说他准吧,可也没人真信它;你说他不准吧,偏有那么多人迷信它。祖祖辈辈居住城里的人我不知道,过去我们农村人是几乎每人都算过卦的,并且一生不止算过一次。自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三十多年来,我没有再算过卦,我母亲给我算过没有,我不知道——大概不会不算吧。父母这一辈子都平淡无奇地度过了,总希望儿女在学业上或在仕途上有点出息,超过他们,为家庭争光。若是算着不够吉利,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烧香念佛给以破除;若是算着大吉大利,他们虽然不至于轻信到欣喜若狂,可轻轻念几句“阿弥陀佛”,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乡村里算卦的人少,而城市里算卦的人多了起来,几乎街街巷巷都能看到坐着马扎、拿着本小本子指指点点、写写画画的算卦人。 去年我到五莲开《金瓶梅》国际学术研讨会,会后爬五莲山,在山顶还有人撑着摊子算卦。几个大姑娘或者小媳妇围着那人,伸出手来,让他仔细摩挲观看。我当时心中一抖,和同行的人说:“别人如果摸摸她们的手,她们不会轻易同意,可你看现在,花上钱买着那男人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到底所为何来?”他说:“有钱难买愿意,心诚则灵,祝她们万事如意吧。”万事如意,这是很美好的祝愿,真希望车站旁、公园里以及地下过道的那些算卦人,算得准不准且不去管它,若每人都存此心,都有为天下人祝福意,我就祝他们多多发财了。 大概是半年前吧,我下了公交车从教育公园旁边的人行道上走,看到那位算卦老头在给人算卦。我走近一点,想看看他的木箱子里有何法宝。刚一靠近,他抬起头来瞅了我一眼,似乎认识我,又似乎是有一搭没一搭。我怕他认出我来,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转身走了。说实在的,他若是卖蔬菜或卖旧书,我都可以大大方方蹲下身子翻翻看看,而他是个算卦的,在他心里可能没什么,而我却总是因为神秘而有所顾虑,不能以坦然的态度处之。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大概还有龟甲兽骨时代原始思维的孑遗——那些相信算卦的人,其思维也许和我大同小异吧,总之离蓍草占卜不会太远。人类虽然自认为文明已经十分开化了,可毕竟无法解决心灵深处最幽微的问题,即灵魂和命运问题。——在“主义”、“思想”及“理论”、“梦”等还临时不能拯救百姓灵魂的当今,算算卦、问问命,原也无可厚非。 前几天我又见到那算卦老头儿,他已经不再斜背着那个方木箱子踽踽独行了。他身后拖着一架两个小轮子的拉杆车,车上放着一个黑布包,也不知是他的孙子还是谁替下来不用的。他在前边走,小车子在后边骨碌骨碌,发出沙沙啦啦的响声——这是一条不用吃喝的小狗,即使一个人走黑路,他也不会寂寞了。 2014.10.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