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高考,可还记得
博山 云止于水
以往记忆,七月也是清凉的,山风轻送,河流潺湲,水汽在清晨和傍晚都弥散在村庄周围,各种草木散发着或浓或淡的气息。
第一次觉得世界原来这么热,是在高考时。岁月飘忽,转眼已是几十年。那时情境早已模糊不清。记忆深刻的是夜晚,城市并未随着落日西沉凉爽起来,水泥路和各种建筑,正源源不断地把白日吸收的热量散发出来。旅馆在老车站。很陈旧的样子,三层的楼房,那时叫招待所。看过考场之后,我们文理科的学生一起回来。不记得是如何用餐的。人的记忆真是奇特,它滤去了一切无关紧要的,只留下想要的。如果打开当年的日记本,重读,好多往事已淹留,这是我做过的事情吗?所记的那人是谁,ta真的曾经存在过,或者在我生活里那么重要吗?当然,有的,是深刻的。即使经历了世事沧桑,把那时那境尘封心底,再次开启,依旧是鲜活如初。
那是一场意外。我们都各自在自己的住所,城市的灯火阑珊。车站前还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城市和乡村永远是不同的。班主任在哪里,也记不真切了。忽然,旅馆停电了,整个楼上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依旧静心看书的人,无法看书了。还有一些人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学们都走出宿舍,来到走廊上,远处灯火依然,看来只有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停电了。安静等待,扶着栏杆,看万家灯火,轻声地哼唱着一首歌“青青河边草, 悠悠天不老,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梅走过来,我停止了歌唱,怕被笑话。“很好听的歌,怎么不唱了?将来我有了家,就在院子里种一院子的青青草。还要告诉孩子我曾经喜欢一个唱青青草的人。”我笑笑,这人,三年来,我们极少交往,此刻却如故人,熟识已久?仰望天空,星辰寂寥。
只记得有一次,去食堂打水,迎面而过,看到他衬衣错位的扣子,不觉轻笑起来。他看到我笑,不知为何,羞涩地低了头,才顿悟,赶紧一溜烟跑远了。高高大大的男孩,清瘦如许,一双眼睛不太大,却极深沉清澈。或许,高中三年能够记得的唯有此事吧。听他说起一些往事。高三那年,我常常头痛,有时候就不去上晚读了。“每一次看到你座位空空的,就觉得失落极了,我想找遍每一个角落,直到找到你。”却原来,在我总以为无人关心,无人牵挂的日子,也是有人惦念的。“你的气质和别人与众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总令人神往。”“你毕业留言上的日期,我也是别有用心的,那落款的日期是我生日,写留言时还没有到那天。”才恍然大悟,当时真的有些莫名其妙,是梅过糊涂了吗?他可是我们班里的领军人物啊。
忽然,楼上一片光明。来电了,我们各自散去。那首歌,那些散落的话语都飘忽而去。仿佛,那场谈话只是一个幻境。回到宿舍,看书,静默。七月流火,城市真的如此,哪怕已至深夜,还是燥热无比。记得考前那个晚上,汗透了衣衫,仿佛来自水中一般。那几个夜晚,都是如此,城市的夜晚真是难熬。而我乡村的居所,清风徐徐,每一个夏日夜晚都是凉爽宜人的。
高考结束后,我们没有见面道别。依旧是陌生如从前的样子。你来,或者去,都与彼此无关。回家的第一天,大雨滂沱,河水汹涌,河床一直涨到路边,无边的清凉。
后来,收到了梅的信。厚厚的信封,竟有七页纸。翻读的时候,竟被感动地湿了眼眸。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在我满怀忧郁和孤寂行走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给了我默默的守望。无声无息,却真的存在。陆续有多封信寄来,慢慢呈现出一个少年的经历和思绪,一个畅游水中的健儿和一个伤心客的过往。
再后来,曾经去了他的村庄,那是一个八月桂花香的村庄,浓郁的花香,在几里外都可以嗅到,定住,回味,悠然神往。河畔,草木蓊蓊郁郁,蛙鸣如鼓,和着此起彼伏的虫鸣。他家的院子里,有满院的桂花树,花香盈满。经年之后,他曾经采了满满一信封白色桂花留给我,却也只是在短息里暗香。我们骑着单车,在那条路边是法桐树的公路上,阳光透过绿荫洒下来,有鸟在树上或者远处婉转歌唱,我们聊着,沉默着,希望路途无限漫长,永无尽头。
我们去了不同的大学,散落人海中。每每高考到来,这淹没在岁月里的一段青涩故事,还会在夜色里浮起。他叫梅,是我给起的名字,是乳名两个字取其一合起来的读音。“在我心里最好的位置,藏着我给你起的名字,和那些爱过以后才懂得的事”。
高考改为六月,已经十几年了。我已知晓,“从前所说的七月流火”并非是炎热,《诗经》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人们根据唐代孔颖达的《毛诗正义》解释为:“七月大火星向西,九月妇女制寒衣”。而今人民也可用它的表面意思,形容很热。在我心中的高考,永远是七月流火,燥热的温度,即使夜来也是汗流如水。车站的旅店早已物是人非,再回首也只是一片虚空,你我的面容和记忆都散落在风中。
只有我栖居的乡村,哪怕外界七月流火,山里却依然是“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的清凉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