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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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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1 21:06: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刘苏兰有一双金鱼样儿的大眼睛,纪有信不喜欢这双大眼睛,所以就不喜欢刘苏兰。刘明德对此不以为然,两人坐在书房喝茶,一边喝一边聊刘苏兰。刘明德说:“我就喜欢大眼睛的女孩,水汪汪的,多美多机灵。”
纪有信说:“可是刘苏兰的眼睛太大了。”
刘明德手指了纪有信,“出问题的不是她的大眼睛,而是你。你不喜欢她,所以觉得她什么地方都不对。我就觉得她好,直率,透明、没有心眼,白开水一样,多好。”
纪有信摇头,转身拧开音响,舒缓的音乐流出来,是《平湖秋月》。这是他在泰安岱庙买的一张光碟。去年他到岱庙玩,诸多景致逛下来,突然就听到了《平湖秋月》,一声一声直逼心底。纪有信四处寻找,看到一级一级的台阶,层层叠叠的楼阁,朱红色的木头大门,大而圆的水红色太阳斜挂在雕着飞鸟走兽的屋檐上。纪有信的心缩成一团,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可是他不知道那音乐来自何方,转来转去地找不到。问了保洁员,才知道台阶上方有一家店子,音乐是从店子里传出来的。纪有信拾阶而上,一步一步,仿佛去见前世的自己。台阶尽头,看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内,是反着亮光的玻璃柜子,摆着书、工艺品、香、还有光碟,一个女人入定一般,站在柜台旁边,盯着一缕阳光发呆。纪有信在光碟里面翻,问女人:“放的什么曲子?”
女人醒转过来,说“平湖秋月”。也在光碟里翻,手指碰到纪有信的手指,微微的一点凉。她拿起一只光碟递到纪有信手里,封面上一个长发白衣女子坐在树下吹萧,低眉垂目,纪有信分明觉得她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心突地一下子松了,一下子静了。
纪有信买下光碟向外走,店子一角的男子喊住他,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双目如炬,冲纪有信摆手,说: “先生,送你两句话。”
纪有信知道遇到了算命先生,他不信算命的,可是还是停下了脚步,男子说:“先生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不过,送你两句话:提防身边的女人。如果感兴趣,不防坐下,与你细说。”
纪有信哑然失笑,那时他身边还没有女人,何来提防。
此时,听着《平湖秋月》,纪有信又一次想到算命先生的话,他一下一下敲打着膝盖,想着身边的女人。刘苏兰自然算不上,虽然刘苏兰在追求他,她金鱼样的眼睛,他一看就不喜欢。身边的女人,柳如荫是吗?纪有信眼前浮出柳如荫的脸,弯弯的柳叶眉,细细的丹凤眼,小得似乎无法接吻的樱桃嘴,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直以为画中走出的古代女子。偏偏她又喜欢颜色浓烈的衣服,宝蓝配深红,金黄配雪白,脖子上戴一块绿幽幽的水滴形玉坠。这种颜色穿在别的女人身上,只能用“艳俗”形容,穿在柳如荫身上,却是说不出来的诱人,说不出来的味道,说不出来的好看。

 楼主| 发表于 2017-2-21 21:07:11 | 显示全部楼层
2
夜晚,纪有信梦到了柳如荫,柳如荫站在一个亭子里,伸出兰花指,对他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你呀,跟我来。”不是日常说话的腔调,倒像戏台上唱的曲子。纪有信抬腿跟她走,眼前繁花一片,繁花之下,一级一级的台阶,他一步一步迈过去,迈过去,烟花丛中,走得十分辛苦,却始终追不上柳如荫。
这个梦令纪有信十分懊恼,梦中所见,如同现实生活,他追柳如荫一年了,花了十几万元,手指却没有碰一下子。起先还有抱她、亲她的欲望,一年清淡下来,这些欲望慢慢消止了。甚至为曾经有这样的欲望感羞愧。柳如荫是什么人呀,冰做的一个女人,玉砌的一个美人,怎容他这种俗念头玷污。有时候,他感觉柳如荫就是一幅画,他爱着,喜欢着,却始终隔着真实与虚幻的两个世界,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抱着试试看的念头,纪有信拔了柳如荫的手机,流水一般的音乐传进耳畔,是《春江花月夜》,古筝练习曲子。纪有信知道柳如荫在给孩子上课,这个时候,她通常不说话,但是不挂电话,她知道纪有信喜欢这个,是的,她知道纪有信的,他对她的喜爱,他对她的迷恋,她全都知道。她就用他的喜欢一丝一丝将他拉进更深的喜欢。音乐一声一声传进纪有信耳畔,纪有信口中念着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念着,念着,眼泪突地掉下来。
十分钟后,柳如荫的电话打过来,轻轻柔柔的一声“喂”,告诉他某某地方开了一家饭店,名字很好听:大红门,三层仿古建筑,门口与四壁挂满了红灯笼。
纪有信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茶发呆,温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刚从衣橱拿出来的衬衣散发着清洁剂的味道,沙发旁一蓬富贵竹汪出一片绿色。纪有信有些恍惚,感觉柳如荫的声音就是天外之音,在这温暖、舒适、干净的环境里,飘进来的只能是天外之音。纪有信满怀欢喜,说:“大红门,多好的名字,配你正好,晚上请你吃饭,可否赏光?”
“嗯,晚上有学生家长请的。”
“求你……”
“嗯,好吧。”虽是请柳如荫吃饭,她答应下来,他却不胜感激。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喜欢她?因为喜欢她,就要这样低贱吗?
放下水杯,给刘明德打电话,刘明德责备他:“那个女人不能再花钱了,她终究不是你的。是镜中花,水中月,始终不是你的。”
“可是,如果不请她吃饭,不花钱,如果不花钱,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的。”
“你呀,你。”
“晚上,一起去,一起去,反正这样久了,也不想跟她单独在一起了。”
出门,纪有信去找“大红门”。在柳如荫说的那条马路上,果然看到三层仿古建筑,一溜的镂空雕花门窗,一溜的红灯笼。进屋来,是明清风格的桌椅,椅子上铺着大红缀金花的座垫,桌子上摆着描龙画凤的餐具,筷子的末端嵌着半指长的黄铜,勺子也是黄澄澄一片。屋子一角有个高台,放着一把古筝,虽然不是吃饭时间,仍然有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枣红色的圆椅上,对着一捧塑料花,投入地弹奏。
女子弹奏的水平不及柳如荫,但是纪有信的心还是水汪汪的一片,价格不问,叫来服务员,订下一个四人间。
柳如荫到饭店时,纪有信已经坐在包间喝了半小时茶,茶是金雀眉,泡在碧绿如玉的茶具里,也是柳如荫喜欢的。包间北墙上有扇窗户,窗外一个小小庭院,种着五六丛翠竹,风吹过来,嘻嘻唰唰一片乱响。纪有信想起读大学的情景,大学校园里也种着翠竹,不是五六丛,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秀丽挺拔,长得比人还高。读书累了,他就与同学到竹丛游玩,背着手走来走去,念诵:“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有同学问:“通幽处,通的是哪里的幽?”也有男生与女生,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坐在厚厚的竹叶上面,谈情说爱,拥抱接吻。这些男生、女生里没有纪有信的身影,纪有信的身影是清冷的,是孤寂的,他觉得班里的女生都配不上他,那些喜欢大声说笑的女生,她们胳膊、腿都不能入目。很多时候,纪有信拿着一本书在竹丛里行走,念那样的句子:人生若只如初见,曾记否,石桥上无意间的回眸,烟雨江南。他盼望一名古时的女子,穿着长衣,戴着环珮,转过竹丛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直没有见到那样的女子,直至遇到柳如荫。
想到这的时候,房门“咔嚓”作响,先是一只玉手进来,腕子上一只墨绿的镯子嘀溜溜转了一圈,紧接着柳如荫的身子转了进来。宝蓝色的桑蚕丝衬衣,领口与后背缀着紫红色的小花,下身是黑色裙子,裙裾同样镶着紫红色的小花。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插着一只挂着两串银链的钏子。纪有信直感觉一幅画站在自己的面前,耳边铮铮一片,感觉自己投在柳如荫身上的心血都是对的,给她花再多的钱,再多的钱,再多的钱都是值的。
没待柳如荫坐定,门口响起哗啦啦的笑声,纪有信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单听笑声,他就知道刘苏兰来了。这个刘明德,叫谁不好,即使在街头随便抓一个陌生女子,也比刘苏兰强。
果真是刘苏兰,黄色的T恤衫,元白色的七分裤,齐刷刷一个马尾辫,套着黑色的皮筋。纪有信听说这种皮筋是用废弃的避孕套做的,心下十分厌恶,虎着脸对刘苏兰说:“你怎么来了?”
说完,意识到柳如荫站在身边,慌忙换上柔和的神色,拉开椅子,招呼柳如荫坐下。
刘苏兰拉开椅子坐下,先拿起眼前的筷子,弹弹尾端的黄铜,敲了一下碟子,说:“我不能来吗?是刘明德叫我的,又不是你叫我的,我不能来吗?”
刘明德向纪有信陪笑脸, “是我叫的,我喜欢刘苏兰,喜欢刘苏兰。”
“什么?什么?”刘苏兰大叫,一双眼睛瞪的越发地大,“什么,我不喜欢你的。刘明德,记住了,我喜欢,”她手指了纪有信,“我喜欢纪有信,不喜欢你的。”
纪有信差点要晕过去,偷眼看柳如荫,柳如荫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手绢,捂住嘴轻轻地笑。他想说:“刘苏兰,我不喜欢你。你要放尊重些,我喜欢的是柳如荫。”可是看到柳如荫这副样子,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拿眼去瞪刘苏兰的那双大眼。
刘苏兰不接纪有信的目光,伸手去夺柳如荫的手绢,没待柳如荫反应过来,刘苏兰就将手绢夺在手里,展开细瞧。白色的蚕丝织就细细的纹理,左下角绣着一支红色的梅花。
刘苏兰“咦”了一声,说:“这手绢应该很贵的。”又抬眼端详柳如荫的装束, “你那玉镯少说要二万。这身衣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柳如荫不说话,头一低,再抬起来时,眼中竟然饱含了泪水,如同两颗珍珠,汪在眼圈里,莹莹欲落,却又不落下来。
纪有信感觉心都要碎了,转身向刘苏兰,面目狰狞,声音也恶起来,“刘苏兰,人家是古筝老师,会弹古筝的,教学生,有演出。刘苏兰,你有点修养好不好?”
“呵,要掉泪呀。”刘苏兰呵呵笑起来,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纪有信说的是别人,不是她。她看着柳如荫,说:“这样一句话就要掉泪呀。上台演出,是戏子吧? 噢,是戏子的。怪不得一举一动都像戏里人。来,点菜,吃饭。”
柳如荫这样的性情,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抢白,这个玉做的,冰做的女人,兴许都没有人跟她大声说话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舍得。她站起身,话都不讲,推开椅子就走。纪有信急得冲刘明德挥拳头,“你叫谁不好,偏偏叫来这个神经病。”起身去追柳如荫,刘苏兰伸出手拦他:“点了这么多菜,不吃就走。多可惜。”
纪有信气得跺脚,说:“刘苏兰,我再理你我就不姓纪。”
刘苏兰的脸紧了一下,忽地又松了,说:“你不理我不是很久了吗?爱理不理。纪有信,即使你不理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纪有信手指了刘苏兰,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担心柳如荫走掉,推开刘苏兰出门,却见柳如荫站在门口望向一个莫名的地方。咖啡色的雕花木门,头顶一个大红灯笼,柳如荫站在门框里,真的就是一个美景,一幅图画。
纪有信的心汪出一洼碧水,走过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
“那人”,柳荫吐气如兰,“就是一个俗人。”
两人出了饭店,柳如荫在前,纪有信在后,看似没有目标地闲走,可是走着走着就进了一家玉器店。这样的店子纪有信陪着柳如荫逛了无数个,纪有信知道柳如荫肯定相中了一件东西,虽是如此,心头却满是欢喜。
二楼的一节柜台旁,柳如荫停下脚步,叫卖家拿出一件东西,是粉白的一只如意童子,托在手里,透着精巧,透着雅致。柳如荫不说话,端在眼前,细细地瞧。纪有信知道她相中了,只等着他刷卡付帐。纪有信问多少钱,卖家说三万二,不及纪有信还价,就听旁边一个女人喊:“就这么个小玩艺,还三万二。”
纪有信转头,见刘苏兰与刘明德站在一旁,火气立刻上来,说:“你们不好好吃饭,跑这里做什么?”
刘明德笑。刘苏兰大眼翻了两下,说:“付帐的跑掉了,我们吃什么饭。”她伸手去夺那只如意童子,纪有信只担心它掉到地上,跌得粉身碎骨。刘苏兰却将它稳稳抓在手上,瞧上两眼说:“和田籽料的白玉,清代中期的古物,三万五,我看最多一万五”。
卖家击了双掌,两颊露出红光,说:“姑娘,年纪轻轻,好眼力。”
刘苏兰嘴角一撇, “这样的东西,我家里多的是。”
“你家也是卖这个的?”
“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下,卖家两眼冒出光来,从柜台里绕出来,说:“做这个生意,最讲究缘份的,我与姑娘就是投缘人,姑娘给我留下电话好不好?”
纪有信一把将刘苏兰拉到一边,说:“捣什么乱你?”
刘苏兰大眼一翻,一脸无辜,说:“没有呀。”
卖家转向纪有信, “这个姑娘才是珍宝,不仅说她家里有宝贝,她本身就是个宝,一点不装,白开水一样,多好。”
“不装,不装的女人谁会喜欢。好了,这个东西多少钱?”
卖家说:“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二万元吧,别的人买,低于三万是不卖的。别的不求,只求姑娘留下手机号码,日后做个朋友。”
刘苏兰几笔写下手机号码,纪有信刷了卡,那个如意童子就戴到了柳如荫的脖子上。柳如荫站在一面镜子前细细地端详,一脸喜色。刘苏兰的嘴又撇下来,说:“这破玩艺,我家多的是。”
纪有信急白了脸, “刘苏兰,你明拿一个给我看,我就不姓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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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1 21: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棋花 发表于 2017-2-21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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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纪有信梦到了柳如荫,柳如荫站在一个亭子里,伸出兰花指,对他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你呀,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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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苏兰真的拿了一件宝贝给纪有信看,小小的一个淡黄色玉块,上面刻着兰花,兰花下面一道金黄色的线,从正面直通背底。纪有信拿在手里,看不出所以然,还给刘苏兰。刘苏兰嘴一撇,说:“这是辽金时代的和田玉。至今1000多年了,你真不认识好东西。”
两人拿着玉块到古玩市场,找到一家店铺,出示给店主人。店主人的眼一下子瞪大了,说:“真是一件宝贝,真是一件宝贝。要价多少?”
刘苏兰一把夺过来, “我们不卖的。”
“10万,10万好不好?”
刘苏兰快步向市场外走去,路的两边全是瓶瓶罐罐、碗碗碟碟,买的人,卖的人一片喧嚣。纪有信只担心她撞倒一件器物,被人赖去一把票子。刘苏兰却走得一派潇洒,屁股左扭一下右扭一下,纪有信看着,突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纪有信想买下那块玉块,为什么?因为感觉柳如荫喜欢。如果送给柳如荫,柳如荫定会送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可是他不敢跟刘苏兰讲,只盼望刘苏兰的傻劲上来,将玉块递给她。
纪有信陪着刘苏兰,不知不觉走到刘苏兰家里,是效外的一个庭院,院里院外种着茂密的花木。大门是雕花的紫檀色木门,透着庄重古朴。纪有信一看,先自怯了三分,及至见到刘苏兰的父亲,就为自己对刘苏兰的不尊敬后悔起来。
刘苏兰的父亲似乎比柳如荫还像古人。如果说柳如荫是古时的女子,刘苏兰的父亲就是古时的书生,举手投足间的典雅叫纪有信觉出自己的庸俗与粗俗来。
刘苏兰将玉块递到父亲手里,说:“就是给他看的。他不信我们家有宝贝。”
纪有信两手搓来搓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苏兰的父亲将玉块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摩挲,浅浅地笑,说:“宝贝藏在家里才好,不一定非要别人知道。”
“不行,我偏要叫他知道。”
刘苏兰逼父亲打开一间屋子,屋子大得似乎有些空旷,里面摆着一排一排博古架,花瓶、灯笼、碗、玉雕,种种在电视或是古玩店中看到的器物一件一件摆在上面。纪有信只觉得一股气息逼过来,他从前对柳如荫的喜爱,对《平湖秋月》的欣赏,对所谓的传统文化、古典美的追求,算得了什么。真的,真的,算得了什么!
刘苏兰的父亲手摸下巴,说:“这些东西将来全是苏兰的,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将来全是她的。”
刘苏兰脆声说道:“我才不稀罕这些破玩艺,什么古董,就是一些破玩艺。”
刘苏兰的父亲要送纪有信一件东西,纪有信挑了一把团扇,是清朝时期的物品,上面一个女人头顶牡丹花,身着白衫红裙,斜坐在圆椅上。身边一蓬百合花,一只蝴蝶在花上飞舞。
刘苏兰将扇子夺过去,说:“是不是又送那个女人。我看她就是爱钱的,回头就会拿去卖钱。”
纪有信急白了脸, “乱讲什么?你乱讲什么?”
刘苏兰父亲笑道:“既然送给他,就随他处置好了。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刘苏兰送纪有信出门,树影下,纪有信忍不住问:“你爸那样典雅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我不好吗?那个柳如荫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实际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你要相信。”刘苏兰的胳膊挎过来,纪有信一闪身躲了。“你要相信,”刘苏兰的眼中忽的有泪,声音低下来,“你要相信,我也是个柔弱的女子,只因为你一直不喜欢我,一直不爱我,我的喜欢,我的爱得不到回应,所以,我才这样不再乎,这样的大大咧咧。”
纪有信惊的连连后退,说:“刘苏兰,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突然小女儿态了,看上去,很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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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1 21:0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棋花 发表于 2017-2-21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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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苏兰真的拿了一件宝贝给纪有信看,小小的一个淡黄色玉块,上面刻着兰花,兰花下面一道金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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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那把团扇,纪有信失去与柳如荫见面的勇气。他是想将团扇送给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这把团扇不应该属于柳如荫。同时,他觉得柳如荫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像他梦中的女人。而他睡觉的时候越来越少,这柳如荫也就离他越来越远了。纪有信将那把团扇放到床头柜上,闲的时候拿起来,看这一面像柳如荫,绿树成行,花团成锦,心里一片温柔,看另一面却又是刘苏兰,一团的锦绣顿时化为滔滔黄河水,那番雄壮、那番辽阔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知道刘苏兰是喜欢他的,可是因为她的喜欢,他就要喜欢她吗?这种类型的女子,如同他大学时期的同学,如何能够一起喝茶、一起赏月,一起游玩,一起共渡一生?
吃过晚饭,纪有信拿着团扇在护城河边闲走。护城河就在他居住的小区外边,顺着一条马路南北通行。河边铺着红白相间的方砖,种着垂柳、花草。此时暮色四合,路灯依次点亮,过一个十字路口,便是一座石桥,桥底下缀着灯光,红的、绿的、蓝的灯光,映得桥下的水美丽异常。
纪有信沿着河边行走,走到第二处石桥时看到一群人围在桥底,一个巨大的挖掘机在河水里忙活。纪有信问怎么了,有人说:“河里有男人。”
“男人?”
“活的?死的?”
“死的吧,听说是死的。”
应该是个尸体,河里的人将一个包裹搁到挖掘机的翻斗里,放到河岸,打开来,真的是一个男尸,穿着蓝白相间的T恤,深蓝色的牛仔裤,眉眼闭得紧紧,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这个人男人为什么死去?是跳进河里死去的?还是死去后被扔进河里?
远远的灯光闪烁,警车开过来,戴着白手套的警察下来,他们翻弄着尸体。围观的群众增多,也有人渐渐散去。纪有信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裙子的女子站在人群外边,探头看了一段时间,转身顺着马路走去。纪有信看她身段、走路的姿势像极了柳如荫,心里一惊,莫名的将柳如荫这具男尸联系在一起。是柳如荫吗?他们有关系吗?她为什么来到这里?是特意来看男尸,还是无意间从这里经过。
纪有信追过去,却见柳如荫钻进一辆乌黑的汽车,是政府官员或者商人才会开的那种车子,一个男人坐在贺驶座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血一下子涌到纪有信的头上,他加快了步子,可是没待走过去,汽车已经起步。他慌忙拦住一辆出租车,跟着黑车一路向北,向北,出城,来到一个别墅区。纪及信眼看着那辆车停在一栋别墅前,柳如荫与男子下了车。柳如荫挽住男子的胳膊,男子的手绕过她的腰,蛇一样的缠了上去。这之前,他的手捏了柳如荫的屁股一下。
纪有信不敢相信那个女人是柳如荫,是的,他不能够相信。那个冰一样、玉一样的,古代女子一般的柳如荫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怎么就会允许他捏她的屁股。可是她又分明是柳如荫的,分明是柳如萌,她不是柳如荫又是谁?
纪有信头低下来,他看到那把团扇还握在自己手里。代表着美、代表着优雅、代表的文化的团扇还握在他的手里。纪有信举起来,直直向地上摔去。团扇没有摔碎,他抬起脚一脚踩了下去,踩了下去,团扇在他的脚下裂成碎片。
踩完了,才想起团扇是刘苏兰父亲送的,虽是刘苏兰父亲送给的,扔了或是碎了,全是他的事情。可是,他也要对刘苏兰有个交待。
纪有信拔通刘苏兰的电话,便及讲话便听刘苏兰在那端叹气,问她怎么了。
刘苏兰说:“读书呢。人生若只如初见,曾记否,石桥上无意间的回眸,烟雨江南。”
纪有信呆了,不知道如何接话,待半天才说:“刘苏兰,你也喜欢这样的句子。”
“难道只允许你喜欢,不允许我喜欢吗?”
将扇子碎了的事情告诉刘苏兰,刘苏兰又是叹气,说:“纪有信,你好吗?”
“我还好。”
“扇子算什么呀。纪有信,只要你好,就什么都好。”
夜幕苍茫之下,面对那一团锦簇的碎片,纪有信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自此决定,不再见柳如荫。柳如荫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如水底的石子一般沉静,不来找纪有信,也不给纪有信电话。纪有信每日翻看报纸,渴望看到男尸的消息,渴望这具尸体与“柳如荫”三个字写在一起。可是报纸上没有这样的消息,仿佛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发现过男尸。慢慢地三个月过去,纪有信突然开始想念柳如荫。他怀疑那晚所见的女子不是柳荫的。是的,不是柳如荫,怎么可能是柳如荫呢。
纪有信给刘明德打电话,未等开口,刘明德就说:“我正要找你,带你去见一个人。
刘明德开着车,将纪有信带到一处酒吧,门开处,暗淡的灯光底下,一群人围着一只圆台坐着,圆台上推满酒瓶,坐着人每人端着一只酒瓶,一个女人举着一只烟,在人群外转圈。
纪有信不知道刘明德为什么要他带到这个地方,疑惑的时候,就见一个女人大叫:“我要上来,我要上来。”说着话,这女人就跑到圆台中央,披着卷曲的长发,穿着白衫红裙,赤着脚,手里举着一瓶啤酒。她用脚拨倒几只酒瓶,喝了一大口啤酒,摊开双手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众人大叫:“不好,不好,不要古体诗,要现代诗。”
女人又仰脖喝了一大口啤酒,说:“好,来现代诗。我酒醒时满怀爱恋,醉酒时满天星斗。”
纪有信问:“为什么带我到这个地方来?”
“难道你没有看出她是谁?”
纪有信定眼细瞧,才发现那个赤脚、大叫、大口喝啤酒的女人竟然是柳如荫。怎么可能是她?怎么不可能是她!一个男人跑到圆台中央,拥抱柳如荫,又一个男人跑上去拥抱柳如荫。台下的人大叫:“柳如荫我爱你,柳如荫我爱你,即使你是一杯毒药,我也要端起来一饮而尽。”
柳如荫摊开双手大叫:“我也爱你们。”
“他们这是做什么?疯了吗?他们这是做什么?”
“吟诗,诗人,他们是诗会的,柳如荫除了是古筝老师,还是一名诗人。”
纪有信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那个长着弯弯柳叶眉,细细丹凤眼,小得似乎无法接吻的樱桃嘴的古典女人竟然是个可以随便和人拥抱,随便说“我爱你”的豪放诗人。
既然能够是豪放诗人,那么也会是被男人搂着腰的往别墅里走的女人。
纪有信只觉得心痛得缩成一团。他的梦哪去了?他的爱哪去了?他的美哪去了?
他转身跑出酒吧。
回家,纪有信就病了,头痛、喉咙痛,浑身无力。他不承认他的病因为柳如荫,可是不是因为柳如荫又是因为谁?他用被子蒙着头,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掉下来。为什么掉下来,为了他没有开始就结束的爱情吗?他是爱柳如荫的吗?是爱的吗?是的,可是柳如荫爱他吗?爱?不爱?爱?不爱?纪有信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刘明德送纪有信去打点滴,全然不顾纪有信的感受,一句一句全是柳如荫,“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爱过你的。她只是在利用你的爱。她知道你爱她,所以在利用你的爱。”
“不要说,不要说了,好不好?”
刘明德嘎然而止,纪有信只以为他的话起了作用,抬眼却见刘明德向前方望去。他循着刘明德的目光看过去,见柳如荫站在走廊尽头,头上戴着明明晃晃的配饰,身上是水红色的长袖大袄,上面绣着锦簇的花朵。周围的人齐刷刷向她看去,她却恍若四周无人,移步、甩袖、侧脸,唱道:问何年、此山来此?西风落日无语。看眉似是羲皇上,直作太虚名汝。溪上,算只有、红尘不到今犹古。一杯谁举?笑我醉呼君,崔嵬未起,山鸟覆杯去……”
纪有信弯腰吐起来,他是一个病人,如何受得了这份揉搓?她是知道他的心的,知道他的喜欢,每每他要退一步,她就移步上来,等到他爱上的时候,她却抽身而退。为什么要这样?不爱他,却在这里揉搓他。
可是他应该怎么去爱她。纪有信眼中一片泪水,抬眼看柳如荫,柳如荫依然一板一眼地唱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呀,哪里的人间的女子,分别就是天上的仙子,是他的前世,是他的梦,是他今后的人生。
纪有信摸出手机,拨通了刘苏兰的电话,刘苏兰在个嘈杂的环境里接听,大声问:“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想我了?”然后又听她跟别人说话:“这个香蕉多少钱一斤?便宜,再便宜一些好不好?”
纪有信的心一下子被塞满了,这个明朗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一下子将他拉回现实当中。也许他的追求是错的,那些虚无缥缈的美,那个仿佛来自古代的女子一直是他想象出来的。柳如荫不是生活里存在的,她的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她真的就是他的一个梦境。不,她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即使真的存在,也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纪有信问:“刘苏兰,刘苏兰,刘苏兰,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
刘苏兰一下子没有了声音。
“刘苏兰,”纪有信大声喊起来,眼泪跟着一起流下来,“告诉我,你爱我吗?”
许久,许久,刘苏兰才说:“我一直想听你这样问我的,一直想听。可是真的来了,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我是一直喜欢你,一直爱你的。可是,是不是因为你的不爱,因为你的不喜欢,我才一直爱你,一直喜欢你。”
纪有信的脑子乱成一片,他无法辨析刘苏兰的话,他听到刘苏兰还在电话里一声接一声地说着。他以为刘苏兰那么爱他,只要他说一声,刘苏兰便会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这个女人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人,只要他的爱,他的已经给予过柳如荫的,现在有些廉价的爱。可是他真的准备接受她的时候,她却在怀疑,却在犹豫,却在拷问自己了。
纪有信不想听刘苏兰的自说自话,却不挂断电话,将手机搁在身旁的椅子上。刘苏兰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递出来,纪有信头疼欲裂,身子俯下来,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是的,要死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柳如荫依旧唱着,对周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太阳从窗外射进来,正是黄昏时分,金黄的太阳在她身上镶了一道金边,看上去真的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柳如荫唱完的时候,纪有信依旧俯在椅子上,他的点滴还没有打完。柳如荫冲着他鞠了一个躬,看都不看纪有信一眼,甩甩长袖,转身离开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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