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6-8-4 12:57 编辑
母亲嫁给父亲时,父亲家一贫如洗。小时候,我曾不解地问过母亲。母亲说,她看上的是父亲这个人。年轻时,父亲吃苦,肯干,一股英气。 父亲四处做力气活挣钱,母亲操持家务。有时,做饭没有柴,母亲就爬到院子中央的枣树上折枯树枝。有一天,母亲又爬枣树时,脚下没有踩稳,摔到地上,流产了。是母亲怀的第一个孩子,五个月了。母亲说是个男孩。后来,母亲以两年一个的速度,生了我们姊妹仨。 父亲和母亲,两个年轻人勤劳俭省,小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父亲有很长一段时期赶马车,运送楼板等重物。早上天色微明,我在迷迷糊糊的晨梦里,常常听见母亲悉悉索索做饭的声音,父亲吃饭的声音。而后,矮小的母亲从马厩里,牵马到大门外,套上马车。匆匆吃过饭的父亲坐上马车,哒哒哒哒地行出村外了。 父亲脾气不好,性情急躁。有一回,母亲扫起院子里的落叶,划一根火柴焚了。父亲看见后,跟母亲大吵了一架。他指着母亲,很大声地说:“你这个败家娘们。”语气里充满失望。父亲发火时,母亲沉默着,一语不发。照旧早上给父亲做饭,套马车,晚上,一遍一遍温饭,父亲不论多晚回来,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我为母亲抱不平,母亲平静地说;“你爸爸很不容易,起早贪黑,拉巴咱们一家五口人,在外边没有热汤热饭吃。我是不忍心跟他吵呢。” 温柔贤淑的母亲,辛苦养家的父亲,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什么问题都不能难倒父亲,他好像总有办法,有主见。母亲呢,似乎永远没有主意的样子。逆转发生在一年前。 从不生病的母亲病了。父亲一下子没了主意。母亲手术后的第二天,父亲一个人出去,一会儿,抱了一大束鲜花回来。瘦瘦的父亲,朴素的装扮,浓艳的鲜花映照着他密密皱纹里流淌出的有些羞怯的笑。是我最帅的父亲。虚弱的母亲,温柔地看着父亲。我们姊妹几个不由地为父亲鼓起掌,为父亲点赞,祝愿母亲早日康复。 病愈后的母亲,成了父亲的王。父亲倒好像成了没有主见的人,中午吃什么饭啊,菜里加什么调料啦,楼下园子里什么时节种什么菜啦,零零碎碎的事情,都要问母亲的意思。母亲有时烦了,就不免数落父亲几句。父亲笑笑的,不生气,也不反驳。 与共和国同龄的父亲母亲,不过七夕。母亲说:我们天天见呢,又不是牛郎织女。在他们心里,新年是最盛大的节日。在新年前,父亲带着母亲去最大的超市,选了一款戒指。母亲责怪父亲:“太贵了,能买多少菜呢。”这次,父亲没听母亲的。他把戒指套在母亲无名指上。从此,母亲天天戴着它。 相濡以沫近半个世纪,父亲母亲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爱”字。但是,他们的爱有鲜花有戒指,是低调的奢华。是一坛老酒,历经岁月,越来越香醇;是煲一锅汤,在时间的流水里,越来越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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