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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到乡下踏青,经过乡下的老屋,暮然发现,老屋真的老了。
乡下的老屋,前排是三间平房,红砖,水泥瓦,墙体用泥灰砌成,嵌以水泥沙浆。后排是一座两层小楼,三下两上,盖着青瓦,内墙刷的石灰,外墙刷着水泥。老屋中间有个小院落,前后屋以石板铺就的小路相连。院子里长着一些芍药、牡丹和几棵已记不清名字的小树。
重拾儿时的记忆,最早的老屋是三间“丁”字屋,泥墙草盖,两间正房,“丁”字屋里是厨房。那时爷爷奶奶都健在,父母亲加上两个姐姐和我,一家七口人挤在三间草屋中度过了一段艰苦而又幸福的时光。
童年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丁”字屋里灶台的旁边,有一“牵磨”工具,由两片石磨、“牵磨”的杠和拗磨的栓组成。“牵磨”就是将玉米﹑麦粒等粮食用石磨磨成粉。傍晚时分或下雨天,是“牵磨”的好时间。正常是爷爷负责推磨,奶奶拗磨,负责将粮食逐把放到磨盘的洞眼里。随着磨盘飞快的转动,磨出的粮食从两片磨盘的缝隙中纷纷流淌而出。锡剧《双推磨》中的唱词“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 一人推磨象牛车水, 二人牵磨象扯篷船”,便是“牵磨”的真实写照。
而每逢家里“牵磨”的时候,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每当此时,爷爷便会把我抱坐在磨杠的横担上,两只小手牢牢抓住固定磨杠的绳索,随着磨盘的转动而轻轻摇晃,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磨盘转得越来越快,我小小的身子也摇晃得越来越快,那感觉,一会儿如乘一页小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一会儿又如飞入云端,腾云驾雾般舒爽。
有时候,为了缓解推磨的疲乏,爷爷会在推磨时哼唱诸如《龙宫借宝》的神话民谣。或给我讲一些《十把穿金扇》《皮五辣子》《吉高的故事》等民间传说,我便会在那精彩的故事情节中昏昏然入睡。
儿时好多懵懵懂懂的童年时光便是在这“丁”字屋里,在这带给我无限快乐的磨杠上度过的。
随着父亲工作的变动,有了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加上田里的收成也一年好似一年,家里的条件慢慢得到了改善,老屋前前后后经过了四次翻修、拆建,才形成如今的模样。
在老屋的左后方还有一弯河塘。春夏之际,从生产队里买些鱼苗,放入塘中,任其吃水草自由生长。入冬后,便能打上几尾来,或风干,或腌制,是春节时用来待客的主菜之一。
闲暇时,到邻家的竹园砍一根细长的青竹。用家里的缝衣针在火上一烤,弯成钓钩,穿上丝线,便成一钓杆。在地里挖些蚯蚓,小小年纪竟也有耐心在河边一坐就是半天。偶尔能钓上一些小鲫鱼、参鱼、胖皮,回家合些咸菜烧一碗,全家人围着饭桌吃得满室生香。
河塘里原来还长有菱角。菱角成熟时,便坐在大澡盆里入水採摘。鲜嫩的菱角生的就好吃,就着水里洗一洗,剥出乳白色的菱肉,放进嘴里一嚼,清甜脆嫩,就是稍有点涩牙。老熟的菱角需煮熟了吃,粉粉的,更香。
老屋的院墙紧挨着一条黄土路。是村里的交通干道,也是我儿时的游乐场。和小伙伴们在路边滚铁球、打纸板、推铁环、跳白果(银杏果),到田间地头割槐花、采桑椹、打猪草、挖小蒜,墙里墙外洒下多少欢乐的笑声。
经受了几十年风吹雨打,老屋已呈现斑驳,沧桑。
风化了的红砖,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粉末。嵌砖缝的沙浆一条一条的脱落。砖缝间的泥灰,被野蜂钻出了一个个小洞,成为其栖居的窝巢。屋角的青瓦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了几片,露出了防雨的油毡和几截黑黑的椽头。墙山头,两截剪断了的电线,在风中有气无力的摇摆。河塘边的野江芦,一年一年疯长。枯黄的和青绿的间杂着,布满 了整个河塘。
乡下的老屋,承载了我太多童年的记忆。看着老屋的变化,感受着时间流逝,心中是满满的不舍,浓浓的惆怅。
临回前,突然有一种预感,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乡下的老屋了,就用手机拍了几张老屋的照片,留作纪念。
前段时间,听说老屋因家乡花海工程扩建需要,已拆迁了,后来的主人还得了一笔不菲的拆迁费。闻说之后,心中既有些遗憾,又有些欣慰。
遗憾的是,曾在老屋生活了几十年,在那里有我太多童年的欢乐和青春的梦想,现在说没就没了。
欣慰的是,老屋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经济在发展,历史在前进,中国的农村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想,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老屋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定会有越来越多新的经济体,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带动着中国农民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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