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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济南林毅 于 2016-6-25 12:29 编辑
麦香 勾起少年往事
济南 林毅
近日,老家的亲戚来电话说麦收结束,蒸了新麦子馒头,要给我送来尝尝。并说今年雨水好,还不用交公粮,话语间传来了笑声。听着亲戚的话语,一种小麦面粉的醇香和甜丝丝的味道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不由得想起我小时候交公粮的事来。
14岁那年,农村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收上小麦第一件事就是交公粮。家离乡粮所15里路,为了一次交粮成功,娘都是选最好的小麦,用簸箕簸干净麦秸、沙子、土坷垃。把小麦摊到场里曝晒,直到麦子放进嘴里一咬咯嘣作响,才装进袋子里,系好口,只等交公粮。
父亲常年在外干水利工程,到乡里交公粮的事自然就落到我的头上。交公粮那天,鸡叫两遍,大家就从炕上爬起来,把自家精心挑选的小麦捆在独轮车上,一块出发。我们家需要交120斤小麦,娘在家称上了130斤,说是怕自家的称小,公家的地磅大不够称,多装点不要紧。娘递给我两个煎饼,并嘱咐我:“交上公粮,就到饭店买碗面泡煎饼吃,别饿着肚子。”
大伙推着独轮车,排成一队,像电影里支前送粮的民工,一路向粮所奔去。当行至王家岭时,有段一眼望不到头的陡坡,看到这坡,我两腿肚子就先打转转。停下车先歇息了一袋烟的功夫,重新把车襻套在脖子上,嘴里朝掌心吐了一点唾沫,来回搓揉了几下,弯下腰撅起腚,抓起车把就往前拱。在平路上没感觉怎么累,真爬开坡,力气就不够用了。推了还没有三分之一,嗓子眼就开始冒火,眼前发晕,腿也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步。我憋着劲咬着牙,腰身不得不更深地弯下去,这个时候一松劲,推车就会扣在自己的头上,直接拽到沟里。车襻在脖子上勒出了血印,被汗水一浸,暖风一吹,火辣辣的疼。这时邻居李二叔已到坡顶,看我实在是推不动,就回来帮我拉车。到了坡顶,直一下腰,双肩顷刻间如释负重;可再套上车襻,沉重的酸悠悠的感觉,便再次裹满了双肩。
到了乡驻地,老远就看见一座褐红色的二层楼,这是全乡唯一的一座楼,可见粮所在那个年代是多么牛气。院子里早已是人头攒动,像一个大粮市,排起了几百米的长队。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已开始“咕咕”叫。看看大家都在排队,我要是去吃饭,再回来还不知排在什么地方,摸摸口袋里的煎饼,心想,还是交上公粮再吃吧!
太阳都有两竿子高了,粮所的人才迈着八字步慢腾腾地来上班。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排好队,排好队,别没规矩。”此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留着大背头,耳朵上夹着一根大前门烟。上身穿着花格褂,下身一条喇叭裤,一双皮鞋擦得铮亮。
验粮开始了,“大背头”对邋里邋遢、皮肤粗糙、牙齿黑黄的老农,连粮食都不看一眼,直接说:“水分太大,还有沙子,推回家再选选!”“同志,我在家选了好几遍,也晒了好几天了,您再看看。”“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给国家交公粮,能有半点马虎吗?”话没说几句,先给你扣上一顶大帽子。对于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他就说:“小妹长得好啊,也很饱满,哥哥收了。”两眼还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胸脯,末了在人家屁股上摸一把才算完事。像我这样的小孩,他更是爱答不理,直接说:“水分太大,推回家让你娘再晒晒!”
交公粮没过关,我们就找了粮所一块空地,把小麦倒在上面再晒。当空的烈日下,水泥地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镜面,隐约地反射出火辣辣的光芒,小麦一会就烫手。这时大伙的肚子都“咕咕”作响,但麦子摊了一地离不开人,纷纷跑到水龙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凉水,让肚子消停会。
多亏李二叔有预见,自己捎着木锨,又把麦子扬了一遍,确保没有一根麦秸一粒沙子。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时,大伙重新把小麦收起,摸摸袋子都热乎。“这会不能说有水分了,麦子都烫手,再晒就糊了。”大家都信心满满地说。来到粮库门前,李二叔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子,捧起一把小麦送到“大背头”面前:“同志,您再验验,俺又晒了大半天呢。”他还是那副表情,扫了一眼说:“小麦都煸成这样,也来交公粮,糊弄人呢!”李二叔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丰收烟,抽出两根递给“大背头”:“同志,我们都出来一天了,又在粮所晒了大半天,您抬抬手,就收下吧。”“把烟收起来,丰收烟我抽不惯,赶紧推回家再选选,别耽误时间,我到点下班了。”说着用手一摸大背头,转身锁上门,径直就走了。
大伙只好把小麦重新捆好往家返。我感觉小车比来时更沉,两条腿更是迈不动,车把成了拐杖,扶着往回走。农家准备吹灯睡觉的时候,大伙才到村口。我看见了提着煤油灯的娘,一股委屈,留下了眼泪,攥起了小拳头。娘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别生气,这都是咱庄户人的命啊......”
如今种地不用交公粮,种小麦还有补贴,这在以前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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