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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擀面
林毅
那年春天,我在镇上读高中。母亲听说我感冒发烧,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东西,就从家里挖了两瓢白面,到镇上借亲戚家的锅灶,给我煮了一海碗面条,送到学校。小山一样的面条儿,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一芽两叶的茼蒿。面香酱香弥漫在空旷的宿舍里,让几天没精神的我,感到身上有劲。见到母亲和这碗面条,我的感冒就好了一半。“快趁热吃了它,出出汗就好了!”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面条,趴在床头,头也不顾的抬,“哧溜”“哧溜”地狼吞虎咽起来。直吃得头发打绺儿,头顶冒热气,鼻孔冒泡。母亲看我贪婪的吃相,饱含沧桑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容:“吃饱了盖上被子捂捂汗就好了,大小伙子感冒怕啥,好了赶紧上课去!”母亲说。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记忆,却时常闯进我的梦境。有时竟然让我无法分辨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从前。
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人,做啥事都要好。尤其她的手擀面,在村里无人能及。村里谁家娶媳妇的进门面、嫁闺女的上轿面、生孩子的喜面都要请她过去帮忙。好像只要有她参加,主家才能够放心。
那时小麦稀罕,农家吃点白面就是过年。哪家要吃白面,这消息先从那家的女人或小孩嘴里传出。女人在河边洗衣时忍不住喜滋滋地告诉正在洗衣的另外女人。话虽说是嫌推磨劳累费事,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几分意思是在炫耀。听的女人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要吃白面的就更春风得意了。
孩子传播这消息时,远比他母亲直接。毫不掩饰地告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明天家里就要吃白面啦!自豪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于孩子,只要有好吃的,从来不知庄户人家日子的艰辛。女人先把小麦放在大盆里淘洗,然后拉一领竹席到大街上铺开,撒上小麦晾晒。走到街上的人都会说,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小麦?
母亲擀面条时,喜欢在面粉里加入一两个鸡蛋,搅面的水里加上点盐,边搅边加水,将面和成疙瘩状,再用力揉成面团。接着用和面的瓷盆把面扣起来,饧上十几分钟,就开始擀面条儿。母亲先将面团在桌子上反复揉压,并不断地加面醭,这样擀出来的面条好吃有劲道。面在手里有柔性时,母亲把面团按扁,用擀面杖来回推压,直至变成一个大单饼。再将面饼来回S型折叠,变成厚有五六层的长条,将它们切成粗细均匀的条状即成。
农家大锅火旺,一会的功夫面条就出锅。热气腾腾,无需放什么调料,味道都是最纯正的。哪怕只是就着萝卜咸菜,都能喝上两大碗。每当这时,我就急火火地端起碗,也不管烫不烫就往嘴里扒。嘶嘶哈哈地咽下去,就觉得一种小麦面粉的醇香和甜丝丝的味道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时过境迁,我突然间明白,母亲做的手擀面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她把自己的热情和真诚给了街坊邻居,把对家人的关爱和呵护都揉进了面里,融进了滚烫的面汤里。天下哪一位母亲的爱,不像这手擀面,筋道而绵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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