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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六十岁了。六十年一个花甲子,过了六十,人生便进入老年了。按照农村的习惯,今年的生日是要“大”过。农历十一月十一是父亲与伯父的祭日,回老家上坟的时候与大哥说起这事,大哥表示支持,同时告诉我,前些时候曾与三哥说起,三哥并没有过生日的打算。不久,我又到搬到县城住的二哥那里,把同样的想法跟二哥说起。二哥说,人生有几个六十,生日还是应该过的。就这样,利用去淄博职业学院参加《淄博文化通史》通稿会的机会,顺路来到三哥位于淄博高新区东吕村的家中。
三哥是从前年搬到这里的。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因为三哥的右半边身子出现偏瘫症状了,老家在农村,没有实现集中供暖,每到冬天身体总是感觉不舒服。所以,侄子想办法从那里买了套有统一供暖的房子,让三哥冬天的时候过去住。三哥患病有十多年了。十年前,三哥在山西阳泉为一家企业负责那里的业务。那年初冬时节的一天傍晚,三哥象往常一样洗漱后休息了,躺下不久就感觉身体不舒服。时间尚早,赶紧喊人送他去治疗。这时,他的大脑已经出现积水状况,幸亏及时,虽然身体发生了较为严重的病变,行走和语言都受到妨碍,自理还是基本没有问题的。
我是当天深夜在三哥得到及时治疗后获知消息的。企业老板陈先生给我打电话,把三哥患病和已经送医院治疗的情况告诉了我。知道三哥患病的消息,我再也沉不住气,恨不得立即赶到三哥的身边。放下电话,与夫人一同骑自行车往三十里地外的老家赶,把事情告诉二哥,商量一下办法。那晚是大雾,路上走得慢。走到荣家村小转盘的时候,差点走错了路。回到老家,二哥家的电话没人接,只好先去了妹妹家住下,第二天一大早把事情告诉了二哥,确定由二哥陪三嫂和侄子赶赴阳泉。还好,三哥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是他从此再也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老家是农村,病情稳定后,三哥回到了老家,一边治疗,一边做着康复。在无锡给侄女看孩子的大哥回来后,每天都开着三轮车拉三哥去邻村的门诊那里做按摩。夏天还好,冬天就不行了,气温下降,三哥的右半边身子总是格外僵直。为了让三哥冬天生活得舒适些,侄子筹资从靠近淄博城区的东吕村购买了这套能够统一供暖的房子,安装上地暖,以便冬天的时候三哥来住。赶到小区的时候,三哥正在外面散步。我停下车,摁下玻璃,把三哥喊上车,一同回到了不远处的家中。落座之后,三嫂主动说起了给三哥过生日的话题。本来,我并没想专门说这件事,听了三嫂的话,就把大哥、二哥的期望告诉了三哥,劝三哥好好考虑大哥二哥的意见,建议不一定非到生日那天过,可以利用节假日大家都方便的时候一起吃顿饭,嘱咐侄子定好时间和地点后专门告诉大哥、二哥和妹妹一声。
我们兄弟四人,一个妹妹,三哥是我们姊妹五个中唯一当过兵的人,也是我们兄弟中最精明的人。文革开始的时候,他正在读小学,学校里乱腾腾的景况和父亲成为“走资派”每天都会受到冲击的现实,令三哥厌烦了学校的生活,即使父亲极为严厉的训斥和殴打,也没有改变三哥辍学的决心。村里当时有一个窑场,年幼的三哥便早早来到烧制砖瓦的窑场干活。生产队里男劳力少,春天出河工的重活就派到了他的头上。身材单薄的三哥承受不了河工的繁重,是刚刚步入青年的二哥替他赶赴工地。一九七六年春节过后,三哥应征参军去了驻防胶县的五四八三五部队。在那里,他接触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把听来的许多事情通过信件告诉亲人们。那时候我刚上中学,学习成绩还算是班里比较靠前的学生,平时自觉不自觉也会带出一份自负和沾沾自喜。三哥一个战友的父亲是县教育局长,战友的弟弟也是班里的尖子生,每次考试成绩公布后回家,他都会兴高采烈地回家报喜。每当这时,战支父亲就会问他排名第几,如果不是第一,便会说“你前面还有追赶的对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有时战友弟弟考了满分回家,战友父亲也会问几个人考了满分,如果不是他自己,便会告诫“你考了满分,人家也考了满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些话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也许正是三哥这些话,激发了学习的自觉性,当走进考场的时候,平时不被看好的我,竟然成为班里四个上榜的学生之一。
三哥是个勤奋的人。他当兵的时间只有两年多,1976年春天参军,1978年底就复员回家了。时间虽短,对于三哥却是受益匪浅的两年,因为复员后他的事业有很大一部分都得益于与战友们结下的友谊。后来,他从镇上的液化气站回家,自己买了液化汽瓶,开了一辆三轮车给人送汔。无论严寒酷暑,六七层高的楼房,都是他一罐一罐扛着送到用户家里。我们兄弟分家的时候,三哥刚刚结婚。那时候家里很穷,父亲费尽力气也没能给他的每个儿子盖上一栋宅子。家里只有两位宅子,拉着800块钱的帐,我还在原桓台二中读书,妹妹还小。分家的时候,大哥住了房子,负责偿还800块钱的帐。三哥不负责还帐,但要自己出去盖房子。家里的老宅子归父亲,继承权归我。就是这样,短短几年,二十几岁的三哥就自己盖起了房子。后来镇上在我们村划出楼区,三哥就去村东头盖起了“将军楼”。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是何等风光。谁知他年纪轻轻不到五十就患了重病。
三哥最大的特点是闲不住,身体好的时候这样,患病之后仍然这样。出院回家之后,三哥也曾期望能康复到发病之前,期望自己能够象往常一样正常工作。但是,三哥没有恢复到他期望的程度,在家康复成了他每天都要重复的工作。这让一向心气颇高的三哥很是沮丧,但这种沮丧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哥又找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让三嫂买来了几只奶羊,每天拖着早不灵便的右腿或去地里拔草,或去搜寻树枝,一门心思为奶羊准备食物。每次回家,看着三哥费力的动作,我的心在隐隐作疼;看着他自足的目光和表情,我的心又默默地感到欣慰。以至于每次回家前,我都会把门前绿地上的冬青和树木修理一番,把剪下的树枝和树叶装在鱼麟袋子里拉回家给三哥喂羊。看到这些,倒比给他买了多少礼品还高兴。
大约是前年初秋,我再次拉着树枝树叶回家的时候,三哥告诉我,以后不要再拉这些东西回家了,家里的几只羊处理后就不养了,他也准备冬天的时候到供暖条件好点的楼房去了。听了这些话,我倒觉得若有所失,同时又为他感到高兴,三哥也该享享福了。过了六十就进入老年了,俗话说,人生古来七十稀。随着生活质量和医疗条件的提高和改善,人生七十不再是奢望,长命百岁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我盼望三哥长寿,盼望每年春节回家的时候都能给我的哥哥们拜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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